彭一虎望著自己的騾子,準備狠心將它也賣了。
這一次安小六製止了他:
“不要賣。”
“恩公,咱們錢不夠了。”
彭一虎無比後悔自己愛麵子,途中數次路過“彭家鏢局”分舵卻沒有拿著信物進去取銀子,以至於現在身無分文,連吃飯都成問題。
安小六歎了口氣:“沒關係,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要錢。”
彭一虎一愣,隻見安小六進入一條僻靜的巷子。
待她出來已是另一副模樣,衣服臟汙不堪,臉臟汙不堪,連頭發也是毛毛躁躁,仿佛這顆腦袋剛從地裡拔-出來……還帶著土!
“恩、恩公,”彭一虎結結巴巴,占據半張臉的大胡子微微顫抖,“你……”
那臟了吧唧的“泥人”從腰後抽出一根枯枝,彭一虎記得這根樹杈,恩公用這根樹杈戳過石觀音……
“泥人”將樹杈往頭發上一插,從包袱裡取出一個破了口的大碗:
“你且幫我看著寶騾上的罐子,我去去就回。”
“……”
沉默到無以複加的彭一虎看著“泥人”安小六鑽進人群中,待她回來碗裡已有三枚銅板。
安小六手一翻,掌中竟還有五枚,銅錢“叮叮當當”落在碗中,發出貧窮的響聲:“夠了嗎,不夠我再去要。”
彭一虎狠狠抹了一把臉:“恩公,用不著您,我來!”
然後……
拿著破碗的彭一虎被賣包子的老婆婆狠狠打了出來:
“呸!一個大老爺們兒有手有腳,胳膊比我這老太婆腰還粗,不去找事做偏偏學人當乞丐,信不信我報官抓你!”
彭一虎被打得抱頭亂竄,心中一片茫然。
為何同為討飯,恩公你的技術便如此嫻熟老辣?!
難道這就是瘟神和普通習武之人的差距?
彭一虎抓著破碗,手微微顫抖。
.
[現在是黃昏。
這是一個很熱鬨的城市,街上擠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男的、女的……以及吃飯拿不出錢的。]
本地最大最熱鬨的酒樓。
胡鐵花倒出空空如也的荷包,裡麵竟連一個銅板都沒有了:“老臭蟲,該你付錢了。”
楚留香摸著鼻子:“沒有。”
胡鐵花本想接一句“你怎麼可能沒有”,待看到楚留香的表情後,胡鐵花忽然愣住了:
“不會吧,你的錢呢,不會被人偷了吧,哪個小偷還能偷到你的頭上?”
說到這裡,胡鐵花已經捂著肚子大笑起來,若楚留香的錢真的被人偷走了,他能開心一輩子。
“送人了。”楚留香歎氣。
“你都送誰了,”胡鐵花震驚地盯著楚留香看了一會兒,“……六爺爺?”
楚留香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但他沒有否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居然收了?”
“是我讓她收下的。”楚留香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明明收了錢,他卻覺得自己錯的更多了。
胡鐵花沒有接話。
過了好久,他乾巴巴道:“六爺爺挺好的。”
“她是很好,是我不好。”
“確實是你不好,”胡鐵花斬釘截鐵道,“六爺爺居然沒有給你塞那個‘大屁特屁丹’,僅這一點,就一定是你不好。”
楚留香想到沙漠裡一路放屁的胡鐵花,忍不住低低笑起來。
就在這時,有個青衣少年向他們走來。
楚留香望著衣裳低調華貴的青衣少年,輕聲歎息:“雖然願意買單的人來了……”我心裡卻沒有半分歡喜。
說著,楚留香看向青衣少年身後那張桌子,那裡坐著一個麵色蒼白的少婦,她輕輕咳嗽著,一雙美目深情款款盯著青衣少年,明明是秀美至極的一張臉,可楚留香卻覺得這張臉哪裡怪怪的,他看了又看,竟發現女子雙眉是畫上去的。
她沒有眉毛,一根也沒有。
[青衣少年抱拳微笑:“小弟李玉函,見到二位這樣好的酒量忍不住過來請教,二位莫要怪罪才好。”]
楚留香和胡鐵花極有默契的笑了:一個麻煩結束了,新的麻煩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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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金燦燦的黃昏。
牽著騾子的彭一虎和牽著騾子的安小六並肩踏著金燦燦的晚霞,在沿街百姓避之不及的眼神中,踏入這座繁華古老的金陵城。
彭一虎捋著沾滿塵土的大胡子:“恩公,我的彆業就建在秦淮河畔,不如恩公隨我回家,我為恩公接風洗塵。”
他每說一句話,胡子就抖一抖,在黃昏的餘暉中揚起微微的塵沙。
安小六沉默:“我想先回家。”
“那就明日再約。”
“也好。”
兩人約定了明日的碰麵地點,安小六牽著興奮的寶騾拐進一條寬敞的巷子。
玩耍的孩子、回家的老人……結伴走出學塾小少年。
安小六停下腳步,目光注視著陳舊的木門,片刻,她上前叩了叩生鏽的銅環:
“狗哥,開門。”
“嘭——”“哐——”
門後傳出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咣當”一聲脆響,門猛地開了。
安小六望著麵前皮膚微黑、體格結實的清俊少年,微笑:
“狗哥,我回來了。”
她的臉已臟得不像話,連下眼的淚痣也與汙垢混為一體,可深琥珀色的眼睛卻一片晶瑩,仿佛蓄著水、又仿佛蓄著光。
少年先是咧嘴笑、而後咧嘴哭,他又哭又笑,看起來竟比“乞丐六”還要狼狽些:
“你回來了,嗚嗚嗚,你怎麼才回來啊,你不要再走了,再走、再走可要帶上我啊……”:,,.,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