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孫二娘靠在房門口,看兒子坐在書桌邊平心靜氣的寫字:“小杜到底怎麼樣了?”
萬長生毛筆尖都沒帶抖動的:“我跟她隻是同學一場,彆聽她開玩笑。”
孫二娘笑:“不是她,你也不會想著回來就搞這個補習班囉?”
萬長生輕言細語:“是你讓我出去開眼界,我真的看到外麵的巨大變化,觀音廟也許不會變,但隻要有變化,有多少人能適應變化?所以儘可能讓他們讀書上大學、學手藝,才是我該做的事情。”
孫二娘滿意:“那我就更覺得你該娶了小杜,你看看才兩三個月,她給你帶來多大的變化?”
萬長生終於有點苦惱:“媽!我就不能是自己感悟變化嗎?”
孫二娘抱著手還掏耳朵:“沒見過小杜,我還信你這句話,但現在你不就是看到了她,才看到了差距嗎。”
萬長生放下毛筆:“那你支持我搞這個培訓班不?”
孫二娘攤開手:“我支不支持有什麼用?這觀音廟從來都是男人說了算,枉自那神龕上麵站了個女菩薩!”
萬長生不解釋觀世音菩薩實際上是個男的,這國內民間可不一直都是稱呼觀音娘娘麼,深深的吸口氣小聲:“我……在城裡安個家,你跟我到江州去過日子吧,到處走走看看旅遊,結識些新朋友,過些新生活,不用一直待在村裡打麻將。”
孫二娘眯著眼詭笑:“哎喲喲,小杜想得這麼周全,連婆婆改嫁都還給你建議了?”
萬長生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是我想的。”
當媽的更嗤之以鼻:“哈哈,你屁股一抬我就知道要拉什麼屎,真有這想法,這麼多年不跟我說,怎麼出去和小杜過些日子就知道說了?”
萬長生慚愧得要低頭:“以前待在碑林,想的都是那些石頭字畫,真的不孝,沒有替媽著想。”
孫二娘收起靠在門框上的動作,站直了:“你這趟出去幾個月,媽挺滿意的,不管以後你帶回來的是小杜小費還是小心肝,媽就是想你出去多見見世麵,不要呆在碑林裡麵成了書呆子,媽已經過慣了村裡的日子,不會成為你以後生活的負擔壓力,等你結婚有了孩子,我在這村裡幫你準保帶得白白胖胖,你在外麵想怎麼闖都行,彆老惦記我,怪沒出息的!”
萬長生苦惱:“可我這次是真的想給觀音廟裡麵帶來些改變!”
孫二娘已經走了:“那你就到碑林裡麵去問你爸!”
相比城裡青年還在艱難的為自己的住房奮鬥,哪怕是貸款當房奴也壓得喘不過氣來,萬長生在萬家大院裡,自己就有個單獨兩進深的院子,推開院後門,直接就進了觀音廟的後山!
觀音廟不是個平攤在廣場上的寺廟,依山而建,觀音村就圍著山腳邊,萬家大院實際上和觀音廟就一牆之隔。
走進去就一片小湖,亭台樓榭和曲廊稀稀拉拉的不算多,也沒有蘇杭園林那麼雅致複雜,但五六間琉璃瓦大房還是有的,湖邊垂柳紙條,莫名的讓萬長生想起某人的高馬尾,青翠、柔軟、細長的隨風蕩漾。
但放眼看過去,柳樹、假山跟亭台之間,隨處可見的都是石碑!
而且是各式各樣的石碑,飛簷翹角的,獅子滾繡球的,龍騰虎躍的,龜背萬年的,一人多高的石碑帶著各種不同的裝飾,確實如同樹林,密密麻麻的分布開去!
如果說城裡人還有搞個書房的習慣,這裡整個都是萬長生的書房,除了他有要求,所有人都不能隨便進來。
廟守,最主要的職責就是守住這片碑林。
記錄了萬賈孫胡四家,多少年來悲歡血淚的碑林。
是曆史,也是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