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荊恨聲:“手藝!那都是機器,不是手藝!不可能替代的!”
萬長生搖頭:“師父,這事兒很危險,我叫他們給我買了台,幾百塊錢就能買到,把章放進去幾秒鐘搞定,譬如說您在宮裡這麼摹印,現在隻需要拿相機拍照,電腦裡麵修一下,絕對一模一樣的分分鐘搞定。”
老荊又想把萬長生抓著打巴掌:“放屁!不可能!老祖宗的手藝,不可能就這麼被替代了!”
萬長生還是搖頭:“不是可能,是一定會被替代,師父,文物修理組那邊,木工用電動工具代替老手藝是必然的,紡織品用電子顯微設備分析複製更是必須,書畫組早就在用電腦介入了,摹印也跑不掉,這是曆史、科技發展的必然規律。”
老荊頭憋氣:“你就不能讓我舒心點?”
萬長生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看得遠才能提早想轍。”
結果蘇沐楠的聲音就在後麵忽然:“那應該怎麼辦呢?”
師徒倆真是被嚇了一跳!
所以說蘇沐楠有做幼兒園老師的潛質,靜悄悄的站在那。
萬長生還看了眼邊上坐窗前的高雲野,那位在低頭刷手機呢,他才吹吹手上的木屑:“還不知道,我隻能說是叫有了遠慮,防著近憂,心裡說不著急不震撼是不可能的,但我知道一定能想出辦法,篆刻是門藝術,值得保存下去的愛好藝術,就像京劇什麼的一樣,但是僅僅靠情懷是不夠的……再說遠點,所有的美術學院藝術門類,都有這種趨勢,都跟時代有點脫節了,版畫最危險,國畫次之,水彩和油畫稍好,雕塑危險係數最小,這些藝術門類還有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嗎,老百姓都不關心的東西,慢慢就會被時代拋棄的。”
老荊反而平靜了,悠閒的喝上一口茶:“你呀,心裡有這麼大的天地,就是老喜歡遮遮掩掩的裝樂子,我不管了,反正交給你折騰,我相信你會把這事兒給擔起來的。”
萬長生就欺師滅祖了:“那等我回去就給您也買台那個光敏印章機,再給您推薦一兩個人手,準保輕輕鬆鬆把這邊的活兒給承擔起來。”
老荊一副大風大浪都見過的神態:“來呀,我看你能把我嚇成什麼樣兒!”
蘇沐楠就溫溫柔柔的不參與師徒倆耍寶:“以前我也覺得篆刻現狀很殘酷,卻也沒有萬長生說得這麼嚇人,有了這種憂患意識再想想,好像是挺危急的……江浙南方地區算是傳統維護得比較好的,但實際上也就數千人規模在參與篆刻,其中還有半數以上的水平比較低下,這從每屆書法篆刻行業大賽的作品征集就能看出來,還有很多人在抱怨扶持不夠,市場不好,老百姓沒品味,這實際上問題出在這個時代變遷上了?”
萬長生收工點頭:“五百年前沒有照相術,油畫肖像是王公貴族大主教們的特權,兩百年前沒有電影電視,戲劇就是普通老百姓的娛樂消閒,二十年前沒有網絡,大家還可以接受些傳統方式,最近幾年,手機這種集照相、電視、遊戲、購物、讀書等各種功能在一起的隨身物件流行,這都是大勢所趨,如果不因勢利導的去改變適應,反倒逆流而上,除了說勇氣可嘉,我也隻能讚揚智商感人。”
蘇沐楠皺眉,卻沒說話。
看萬長生把新印章蘸點印泥,蓋出紅印來。
老荊頭喜滋滋的拿過去打理下包好:“胡楊木的,我有個老朋友在西北,他有大量的這種胡楊木料子,要不你什麼時候過去給他收了,而且他的雕工也是一絕,你可以過去跟他學學?”
萬長生很少斷然拒絕新生事物,笑著說好,示意蘇沐楠也來刻一方,展示下水準啊。
沒想到蘇沐楠竟然輕輕搖頭:“今天聽了你一席話,我突然心裡有些沉甸甸的,沒了寫字刻章的興致。”
萬長生飛快的和師父對看眼,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遠慮的事情自然要看要想,眼前手邊的事情更是要做。
誰知道這姑娘是個死心眼!
或者說有可能選擇逆流而上的,往往就是這種專注踏實的死心眼。
萬長生嘴上說智商感人,可不最尊重的就是這種死心眼?
有點哭笑不得:“我們這是例行玩笑話,相互打預防針,免得真以為自己拿了金獎就飄了。”
老荊都幫忙解釋:“小兔崽子是怕我天天呆在院裡,都不知道外麵什麼樣,故意嚇唬我,小姑娘你彆往心裡去。”
蘇沐楠輕輕搖頭:“我在西泠是最明白這些現狀的,隻是以前都裝鴕鳥把頭埋在沙裡,總想著我不過是個小後輩,這些事情總有人操心,可今天聽了萬長生這席話,其實跟我們每個參與其中的人都有關,雪崩的時候,每一片雪花都不是無辜的。”
萬長生和老荊頭哪怕不知道伏爾泰這句名言,也忍不住鼓掌,這小姑娘是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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