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輝閣內,三人表情各異。
秦錚一臉無趣地走到旁邊坐下,不太想搭理人了。
紀輕舟看看秦錚,又看看李湛,麵上帶著幾?分茫然,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不必理他。”李湛那張常年冷冰冰的臉,難得勾起了?絲淡淡的笑意,但很快便恢複如常朝少年問道:“你要去慎刑司?”
紀輕舟朝他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答道:“此事本不該再叨擾王爺,但內廷司無權過問慎刑司的事情,若沒有王爺幫忙我隻怕進不去,所以想朝王爺要個口諭。”
“你想救他?”李湛開口問道。
“嗯。”紀輕舟點了點頭。
“很難。”李湛又道。
“我知道。”紀輕舟神色堅定,又道:“但我想試試。”
李湛抬眼看向紀輕舟,便見少年今日的麵色較之從前似乎更蒼白了些,可那雙漆黑的眼睛裡卻帶著?星光芒。不知為何,眼前這少年明明單薄地風?吹就要倒了似的,李湛卻覺得他手裡握了?把能破風的刀,那鋒芒甚至令李湛忍不住想要迎上去碰?碰。
隻不知這?碰之下,會是少年的刀先折了,還是李湛先見了血。
又或者……他們之間會有另一隻可能,不必兩敗俱傷……
不待李湛回?答,?旁的秦錚倒是先沉不住氣了,開口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有什麼?非救不可的理由?”隨後他想了想又補充道:“說的仔細點,我又沒跟你們串通,聽不懂你們的暗號。”
李湛與紀輕舟這簡短的對話,讓秦錚聽了特彆不爽。
他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倆人交流起來這麼?簡單?仿佛很多話?不用鋪開講,對方就知道什麼?意思了,所以也不需要追問。這讓他這個聽不太懂的局外人,感?覺受到了冒犯!
紀輕舟思忖了片刻開口道:“小山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看著他被杖斃。”
“可他犯了宮規。”秦錚道:“你能想到什麼?法子,是可以堂堂正正不違背律例的將他救出來?”
紀輕舟道:“我不知道,但我想試試。”
“以卵擊石。”秦錚開口道。
“是有點自不量力。”紀輕舟苦笑?聲道。
“去吧。”?旁的李湛伸手扔過來一塊腰牌,紀輕舟忙接住,便見那玉製的腰牌十分精致,竟是李湛每日隨身攜帶之物。
秦錚見李湛發了話?,也不好再過問,隻得不情不願地起身。他打賭輸了,依著李湛的意思必須得陪著紀輕舟?起去慎刑司。
“將你輸了的另一件東西一並給他吧。”李湛開口道。
秦錚:……
真是見了鬼了!
兩人從英輝閣出來之後,秦錚取出一枚鵪鶉蛋大小的夜明珠塞到了紀輕舟的手裡。紀輕舟拿著那珠子看了看,見珠子個頭雖不算大,但質地極為精良,想來價值不菲。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紀輕舟不解道。
“送你你就收著。”秦錚道:“這個人情可以記在我的賬上,彆便宜了他!”
紀輕舟遲疑了?下,暫時將那珠子收了,轉頭看向秦錚道:“你方才問我為什麼?要救小山,我想了想除了因為他是我朋友之外,還因為總覺得他的命運與我極為相似……昨日看他被人抬出來的時候,我總有種錯覺,仿佛那木板上躺的就是我自己。”
“什麼?意思?”秦錚驚訝道:“難道你也……你不會也跟人那個了吧……是誰?侍衛還是王府裡的人?”
紀輕舟忍住了白他?眼的衝動,開口道:“我說的相似是那種命賤如草芥的相似,並非說我與他真的處境相同。秦公子,恕我冒犯,您大概是不會懂這種感?覺的。”
秦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乎懂了?些。
他自幼?切順遂,沒經曆過什麼?坎坷,也從未有過戰戰兢兢度日的時候,可昨日在雁庭見到紀輕舟那模樣,他倒是體會到了幾?分這紀小公子的處境。昨日對方沒喝那藥都虛弱成那副樣子,若真是喝了藥,說不定他去了就要給紀小公子收屍了。
這?刻,秦錚突然有點懂了為什麼?李湛能猜透紀輕舟的心思,而紀輕舟又能理解李湛那決定背後的深意。原來竟是因為他們二人,有著這種微妙的相似性……
紀輕舟無?依無?靠,命如草芥。
而李湛在朝堂如履薄冰,看似風光無?限,實則沒有?個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李湛看著紀輕舟時的那眼神,竟是在看另一個自己嗎?
慎刑司依舊陰暗潮濕,充斥著?股子令人窒息的味道。
紀輕舟?踏進去不知怎麼又有些犯惡心,險些當著看守吐了出來。
秦錚一臉驚訝的道:“你不會病了吧?回?頭讓章太醫給你瞧瞧!”
“我隻是聞到這味道覺得難受……不明白好好的房子,為什麼?不多修幾扇窗戶,陽光又不要銀子,不曬白不曬。”紀輕舟道。
兩人?邊朝裡走,秦錚一邊道:“能來這兒的人沒幾?個活著出去的,曬了太陽太愜意舍不得死,萬?成了冤魂不願離開,那豈不是麻煩?”
紀輕舟聞言?怔,竟覺得他這歪理還挺符合邏輯。
兩人進了關押小山的那間房,便見小山正倚在牆角,麵色看起來雖然依舊蒼白,卻不像昨日那麼灰敗了,想來是喝了藥稍稍緩過來了?些。
“輕舟,你怎麼來了?”小山一見到紀輕舟,麵上現出了幾?分神采。
紀輕舟蹲在他身邊,給他看了看李湛那腰牌,開口道:“王爺讓我來的。”
秦錚:???
不是他自己要來的嗎?
“我是不是快死了?”小山問道。
“嗯。”紀輕舟應了?聲,神情帶著幾?分難過。
秦錚:……
這人怎麼這麼?會聊天?
“我早料到會有今日,罷了。”小山苦笑?聲,伸手在紀輕舟手上握了?下,開口道:“你和大有要好好的,若是得空幫我照顧?下果子……”
“嗯。”紀輕舟點了點頭,竟是什麼?都沒問。
“果子這孩子實誠,年紀又小,在禦膳房也沒人護著他。”小山開口道:“我在的時候,旁人顧忌著我與大有哥關係好,多半不會找我晦氣,我若是走了他肯定會受欺負的。”
紀輕舟點頭道:“放心,我會照顧他的。”
“嗯,有你這句話,我就不擔心了。”小山道:“我與你雖然相識不久,但大有哥待你很好,我便知道你是個好人。”
小山知道自己要死了,反倒坦然了許多,拉著紀輕舟又說了好些話?,紀輕舟既沒有勸慰也沒有開導,隻安靜地聽著,像是個忠實的聽眾。
直到外頭守衛敲門提醒,紀輕舟才起身。
小山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他,眼眶一紅,卻還是勉強衝紀輕舟笑了笑。
“謝謝你來看我。”小山哽咽道。
“杖斃之後的屍體會拉到亂葬崗,我沒法子替你收屍。”紀輕舟道:“身上有沒有什麼?東西給我留?個,回?頭偷偷給你做個衣冠塚,逢年過節給你燒點紙錢。”
秦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