櫟洲確實熱鬨。
仙鎮上的客棧每日都會迎來送往不少修士,比起先前的雲洲也不差什麼。
院子裡,少女正一個人坐在廊前賞花。
許是那人不在她心中輕鬆,就連眉眼都舒展了幾分。
一隻乖巧的狸奴從角落裡竄出來,親昵的在她裙邊蹭。
裴簌伸手把它抱了起來,任由嬌小的狸奴窩在她膝上,喵嗚兩聲舔她手指。
也有投宿在此的男修不經意的望見院中美人,心中意動,想要走過來和她搭話。
可惜還不等湊近,就被嗡鳴而出的青垣劍削斷了頭發。
若是他方才湊得再近一點兒,恐怕就隻剩下半張臉了!
這美人兒太邪門了,先前還蠢蠢欲動的修士當即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差點兒哆嗦著癱坐在地上。
裴簌望著那屁滾尿流離開的修士身影,又看了看身側早已入鞘的青垣劍。
心裡更加確定了一件事:那人在離開之前,將自己的一縷神識附在了命劍上。
說是用來保護她,實際上更多的是為了看住她罷了。
這倒符合那人的行事風格。
說來荒謬。
她和對方朝夕相處了三百年,對他以往的了解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這段時間來得多。
院子裡的風輕輕的。
花架前的少女垂下頭,拈起一塊兒桃花糕喂給膝上狸奴。
*
這樣清閒的日子隻維持了不到兩天。
翌日,還未到用午膳的時間,謝清拾就出現在她麵前。
青年的衣袍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了,也不管她眼底驀然升起的驚嚇畏懼。
一步步朝少女走過來,衣袖上還滴著血,穠豔到詭異。
他伸手撫上少女蒼白呆滯的小臉。
欺近她,羞赧淺笑,“阿綢,現在我們一樣了,你還喜歡我,好不好?”
裴簌嘴唇發抖。
她當然認出了對方身上都是沒命草纏過的痕跡,比她之前那次還要嚴重很多。
可是……
那麼明顯的氣話,他聽不出來麼?
謝清拾正在靜靜望住她,不肯放過少女臉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許是修羅族的血脈特殊。
他不僅沒有像曾經阿綢那樣陷入高熱昏迷,反而放大了體內毒素的疼痛,整個人愈發清醒起來。
因此他看清楚了,少女臉上的表情不是動容,也不是欣喜。
而是惱怒。
或許不光有惱怒,還有害怕。
為什麼?
那夜她不是已經答應了,要放下芥蒂和他重修舊好麼?為什麼還是不開心?
裴簌當然不開心。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覺得開心。
她甚至懷疑,從前的那個師兄是不是真實存在過。
否則怎會如此叫人陌生
。
她喜歡的師兄不是這樣的。
而是有憐憫心,會關心同門,時時克製守禮的謝清拾。
裴簌覺得骨頭發冷,卻在這個當下努力地保持了清醒。
強裝鎮定的望向那人眼睛,“師兄受傷了,必須馬上清理傷口……”
她說,‘’能不能先把柔骨丹的解藥給我?不然的話,我實在沒力氣診治。”
謝清拾終究是沒給她解藥。
但卻在少女祈求擔心的神情裡,同意了她獨自一人去小廚房看顧藥爐。
阿綢說得對,既然喜歡就應當信任。
他攥住少女的纖細手腕,摩挲著溫聲詢問,“真的不是不騙我,煎好藥就會回來,對麼?”
裴簌一滯,抿住唇輕輕點頭,“……師兄放心,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謝清拾不是沒發現,說這話的時候少女睫羽顫個不停。
她很緊張,身子也微微僵硬。
但他還是放開了她的手腕。
好似沒有察覺一樣,臉色蒼白的跟她示弱,“那就辛苦阿綢了,我確實傷得很重。”
……
院子裡飛花穿柳。
喜歡黏著少女的狸奴看見她,遠遠地撒著歡兒跑過來咬著裙裾輕蹭。
裴簌卻咬著牙關恍惚著,根本沒有心思和它嬉鬨。
直到站在庭前石階上,她藏在袖中的手指還在輕輕發抖。
她現在身邊沒有青垣劍,也沒有禁錮結界。
謝清拾的傷勢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能強撐著回來找她已經是不可思議。
這是最好的時機。
可以幫她擺脫夢魘,從那人身邊逃脫。
她周身血液莫名翻湧起來,心念也跟著快速轉動著。
下一秒,視線落到了庭院中一隻低頭吃草的仙鶴身上。
仙鶴親人,哪怕裴簌不是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