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1 / 2)

自謝小白記事以來,他被娘親撫摸的次數屈指可數。

娘親看他的眼神總是厭惡至極,仿佛他是什麼惡心的臟東西,恨不得殺他而後快,不僅待他沒有半分溫情,還會時不時拿他出氣——直到她無意中發現他的傷口愈合速度竟然異常的快。

那天,娘親第一次對他溫柔招手,讓謝小白走到她的身邊。

謝小白以為娘親終於開始喜歡自己了,開心地跑到了她的身邊,可等待他的卻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他在娘親的手底下掙紮、哭泣、哀求,卻沒有得到娘親的半分憐憫。

他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娘親喝下自己鮮血後喜不自勝的貪婪模樣,永遠都忘不掉那種恐懼。

可當娘親再次對他溫柔招手時,他還是會一次次朝她走過去。

因為,那是他在娘親身上得到些許溫情的唯一途徑。

謝小白知道自己的血能治傷,現在娘親忽然對他那麼溫柔,應該又是想要他的血治身上的傷吧。

謝小白沒有半分驚訝,隻感到麻木。

頭頂的輕柔撫摸仿佛變成了催促的信號,他壓住眼睛的酸澀,邁步靠近謝挽幽,然後用力在前爪上咬了一口,把流血的爪子遞到了謝挽幽的唇邊。

謝挽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隻感到小東西忽然靠近自己,然後把爪子放在她嘴邊,整個人有點懵,不知道小東西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想要她親親它的爪爪?

這個……可以有啊!

可謝挽幽還沒付諸行動,一股血腥味忽然掠過鼻尖,隨後,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滴落在她的嘴唇上。

這是……血??

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嘴裡彌漫開來,謝挽幽一冷,趕緊抓住它的爪爪,不敢太用力,虛虛摸了一下,摸到滿手的溫熱鮮血:“你……這是乾什麼!”

小東西悶聲說:“娘親快喝吧,等會兒傷口長好了,就不會流血了……”傷口長好了,他就需要再咬一下爪子,很痛的。

謝挽幽一時半會竟然說不出話,滿腦子都在想原主不會是個吸血鬼吧,怎麼還有喝孩子鮮血的癖好?

[小反派的血有治傷的功效,所以……宿主你懂吧?]

電光火石間,謝挽幽猛然回憶起一個劇情。

謝挽幽曾因為受了重傷而修為大跌。

發現小東西的血竟然有療傷的功效,有希望讓她恢複修為後,她能忍住誘惑,不去喝小東西身上的血嗎?

很明顯,不可能。

小東西現在已經可以如此熟練地把血喂給她了,不難看出從前那個謝挽幽是怎麼對待它的。

謝挽幽忍了又忍,沒忍住罵了一句:“她不是人吧,是真的狗!”

怪不得這小東西未來要黑化,連至親都這麼對待它,視他如草芥,它怎麼可能擁有正常的三觀。

那隻爪子還在流血,謝挽幽說不清心裡的感覺,快速按住傷口周圍,給它止住了血。

越來越黑的房間裡,隻有小東西的眼睛在黑暗中折射出的兩點綠光在微微閃爍。

它的聲音裡多了一絲不安:“娘親?”

謝挽幽歎了一口氣,用了一點力氣,把它抱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輕聲說道:“以後不用給娘親喂血了。”

謝小白不知道謝挽幽又想做什麼,揣揣不安地縮著爪子蹲在她胸口不敢亂動,呐呐地問:“為、為什麼呢?娘親不需要小白的血了嗎?”

“對,不需要了。”謝挽幽摸了摸它的頭,原來它叫小白,怎麼之前看到的是一個灰團子?

謝挽幽斟酌著說:“我……娘親已經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以後娘親都不會這麼做了。”

雖然謝小白已經堅定地告訴自己,娘親一定又在騙它,娘親不可能會改變,可它還是控製不住地眼眶一酸,稚嫩的聲音裡也帶上了鼻音:“娘親說的……是真的嗎?可、可是怎麼忽然變了呢?”

被粗暴地對待了那麼久,謝小白已經不相信他陰晴不定的娘親了。

一定還有更恐怖的折磨在後麵等著他!

娘親不會忽然改變的,她一定又是想騙他做更可怕的事情!

察覺到小東西忽然開始劇烈地顫抖,謝挽幽嚇了一跳,連忙摸摸頭:“人都是會變的,有個詞叫做知錯就改,我現在知道了,打小白是不對的,喝小白的血也是不對的,以後我都改掉,好不好?”

謝小白拚命搖頭,滾燙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謝挽幽的手背上。

謝小白不知道其他小孩的娘親是不是也會這樣對待她們的小孩,曾經他對謝挽幽還抱有虛妄的期待,會小心翼翼地趴到她身邊,想要她摸摸自己的頭,可最終迎接他的隻有厭惡的推拒和謾罵的話語。

久而久之,謝小白就懵懂地明白了,他的娘親不會愛他。

他是個小野種,生來不配被愛。

那他也不要愛娘親了。

他不會再相信娘親說的話。

謝小白嗚咽著掙脫開了腦袋上撫摸的手,哽咽著狠狠地說:“你騙我!我不會再信你!”

假的,都是假的!

不要再用虛偽的溫情欺騙他了!

積壓已久的委屈和憤怒一夕之間爆發,謝小白發了狠,一扭頭,竟第一次咬了謝挽幽一口,然後飛速地從謝挽幽的胸口躥進了黑暗裡。

謝挽幽輕嘶了一聲,對著那片寂靜的黑暗連聲喊小東西:“小白?小白!”

謝小白沒有回應她,它蜷縮在角落裡,悄悄吸了一下鼻子,無力地把下巴擱在前爪上,眼淚悄無聲息地砸落在地。

他咬了娘親,明天一定會被娘親打死的吧……

它好累啊,要是一切痛苦就這麼結束……好像也不錯。

疲憊感一下子湧了上來,謝小白的意識逐漸模糊,哭著哭著,漸漸睡著了。

睡過去的謝小白不知道,謝挽幽半夜掙紮著爬了起來,在黑乎乎的房間裡一寸寸摸索,最終找到了蜷縮在角落裡的它,輕輕把它抱在了懷裡。

謝挽幽沒計較被小東西咬了一口的事,誰讓她穿成了它的惡毒娘親呢?它娘親以前不乾人事,彆說咬一口,咬一百口謝挽幽都不覺得過分。

謝挽幽反倒覺得,小白是該要這樣對她發泄一下的,雖然無法跟它以前受過的苦扯平,但它心裡多少能好過一點。

看上去懂事乖巧的孩子,其實是被迫把苦澀和委屈埋藏在了心底,隻有打破那個乖巧的外殼,才能觸及真正的那個小白。

謝挽幽抱著小東西重新在乾草堆躺下,黑暗中她看不清小白的模樣,隻能沿著它身體的輪廓摸了摸。

好瘦,好小。

一摸就能摸到骨頭。

謝挽幽皺了皺眉,說不上心裡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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