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複盤(1 / 2)

“解釋?”謝挽幽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來到他的麵前,看著他的眼睛道:“隻不過是一場意外而已,魔尊大人想要什麼解釋呢?”

封燃晝垂下眼,同樣注視著謝挽幽琥珀色的雙眼,語氣沉了下來:“意外?”

謝挽幽不懼他的目光,語氣淡淡:“難道魔尊大人以為,那晚的事是我見色起意,才故意為之的嗎?”

封燃晝聽到她說這話,不由蹙眉,眼角眉梢閃過稍縱即逝的惱意。

謝挽幽仿佛沒看到,繼續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當時一個築基期,為何會出現在魔域?”

“因為我被人騙了,”謝挽幽平鋪直敘:“我被那個人騙到了魔域,賣給了魔域裡的販子,出逃的時候,中了魔域的藥——而就在這個時候,我也陰差陽錯地進了你所在的山洞。”

“你現在是在責怪我?怪我玷汙了你的清白?”謝挽幽靠近他一步,壓低聲音:“可你當時明明也可以選擇推開我……你為什麼不推開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封燃晝目光微震,咬牙道:“謝挽幽——”

他話語中的警告已經溢於言表,可謝挽幽依舊半步不退,幾乎是用氣聲問他:“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不清醒,魔尊大人難道也不清醒嗎?”

“是你自己不阻止我的,”謝挽幽垂下眼:“你敢說,你當時沒有半分失控?也沒有半分沉溺其中?”

在謝挽幽接連一番質問下,封燃晝的呼吸聲悄然急促了些許。

多年前那晚的場景電光火石間回溯,斷裂的腰帶,落下後無暇拾起的麵具,還有被他咬住的後頸……封燃晝眼瞼泛紅,及時掐斷那些紛亂的遐念,低喝道:“夠了!”

他蓬勃的怒意牽動了縈繞在殿內的火靈,轟然幾聲巨響過後,他們身旁的那片寒潭炸開幾道數米高的水浪,無數水滴從空中落下,濺落在岸邊兩人的身上。

謝挽幽身上都被這片水花打濕了,她穿著黑袍,頃刻間便暈染出了一大片深色。

謝挽幽也沒想到封燃晝會惱羞成怒到這個程度,默默擦了擦臉,抬頭看向了他:“偷走吊墜的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對,這我沒什麼好解釋的,眼下我也落到了你手裡,隨你怎麼處置我。”

“隨我怎麼處置你?”封燃晝似乎稍微恢複點了理智,冷冷看她:“我若是想殺了你呢?”

“你想殺我?”謝挽幽笑了,心口也生出一股沒來由的鬱氣。

她之前是搶了封燃晝的吊墜,但她難道沒有救封燃晝的命嗎?

給他治了那麼久的病,最後他還是想殺自己。

謝挽幽心裡十分不痛快,語氣也冷冷的:“那你就殺了我吧,反正我也打不過你。”

說罷,她就在岸邊坐下,看著晃動的水麵,不再理他。

封燃晝原本是被她那些露骨之言逼問得有些氣惱,才順勢說了剛才的話,想要她服軟,可謝挽幽脾氣這樣倔,被他的話一激,反倒負了氣,偏要頂著他,跟他作對到底。

封燃晝站在謝挽幽身後,看著她的頭頂,心裡多了一絲古怪,以及……新奇。

自從他成為魔尊,世人大多畏懼他的威勢和力量,視他如洪水猛獸,可謝挽幽卻是不同的,她有時怕他,有時又好像不怕,實在是一個十分矛盾的人。

或許是自己想錯了,封燃晝想,他以為謝挽幽能屈能伸,其實謝挽幽是個寧折不彎的硬骨頭,一旦觸碰到她的底線,那股韌性就會顯現出來,彆人在這時越是強硬,她不但不會退卻,反而會變得比那個人更強硬。

封燃晝看著她背對自己,一副不願再跟他交談下去的冷淡態度,心裡也生出幾分煩躁:“你好像很不怕死。”

謝挽幽語氣平淡:“人固有一死,死在哪裡都一樣,魔尊大人若要動手,就現在吧。”

她冷言冷語,半點台階也不給他下,封燃晝實在不知該如何處置她,盯了她的背影片刻,拂衣而去。

謝挽幽聽著他的腳步聲遠去,沒有回頭去看,不知哪裡吹來一股冷風,謝挽幽渾身濕漉漉的,一個沒忍住,掩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還好沒在封燃晝在的時候打,不然太沒氣勢了……

謝挽幽正想著,那腳步聲又回來了,重新停留在她的身後。

謝挽幽久久沒聽到背後的人有什麼動靜,疑竇叢生之下,忍不住扭頭去看。

剛轉過頭,謝挽幽就被一個厚重而柔軟的物品兜了滿頭,她手忙腳亂地把那東西從頭上掀下來,抓在了手裡:“什麼東西?”

封燃晝臉色很難看,側過身,語氣很不好:“披上。”

謝挽幽細看手裡抓著的東西,發現那是一件厚重的黑色披風,不知是用什麼動物的皮毛做的,上麵的毛又亮又柔順,摸上去十分舒服,謝挽幽頓時說不出什麼紮心窩子的話了,狐疑地瞥他:“你不是要殺我嗎?給我披什麼……這該不會是用你身上的毛做的吧?”

“當然不是,”封燃晝顯然被問惱了,冷冷瞥了她一眼:“再問就踹你下去。”

毛絨絨的披風在手,謝挽幽也顧不上生氣了,摸一下披風上的毛,就轉頭看他一眼,像是在辨認披風的手感是否跟他狐尾上的手感一樣。

“……”封燃晝轉頭不再看她,開口問道:“你用過玄滄劍法,拜入碧霄丹宗前,你曾是玄滄弟子?”

他既然正常說話,謝挽幽也不跟他嗆聲了,低頭摸著毛領上的軟毛道:“對啊。”

封燃晝頓了頓,繼續問道:“內門弟子還是外門弟子?”

這家夥忽然問起玄滄劍宗,該不會跟玄滄劍宗有仇吧?謝挽幽暗自思忖著,口中答道:“內門弟子。”

封燃晝語氣似乎更加古怪了:“拜在了誰的門下?”

謝挽幽有些莫名,但事已至此,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是我們之前見過的渡玄劍尊,我之前是他的三徒弟,之所以躲得那麼急,也是怕他認出我。”

“……”

謝挽幽瞄了眼封燃晝的臉色,她說的有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他表情越來越奇怪了?

謝挽幽想起什麼,補充了一句:“不過後來我被渡玄劍尊逐出師門了,現在已經不是玄滄劍宗的弟子。”

真奇怪,聽了這句話後,封燃晝的神色又忽然緩和了:“是嗎?”

謝挽幽:“是、是啊……你有事嗎?”

封燃晝終於轉向她,語氣仍帶著一絲古怪:“我跟玄滄劍宗有些淵源,既然你以前是玄滄弟子……看在玄滄劍宗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先前的事。”

這就不追究了?

原來他不是跟玄滄劍宗有仇嗎?

謝挽幽內心大為不解,不明白封燃晝為何態度大變,奇怪地打量他:“真的不追究了?所有事都不追究?”

封燃晝:“……你很希望我追究嗎?”

“沒有沒有——”謝挽幽頓了頓,從身上摸出那條吊墜:“那……這個還你?”

這次,封燃晝伸手接了。

當年的遺留問題就這麼解決了,謝挽幽心裡鬆了一口氣,如果可以,她當然也不希望這件事鬨得太僵,畢竟小白的病暫時還要靠封燃晝來治。

她默默收起了指縫裡夾著的一枚銀針。

封燃晝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手裡藏著什麼?”

謝挽幽默默道:“沒什麼,一根針而已。”

封燃晝好整以暇地問:“如果我方才真的要殺你,這根針會紮到哪裡?”

謝挽幽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自然是紮到要命的地方。”

她既然猜到封燃晝的身份沒那麼簡單,當然也在暗地裡留了一手。

封燃晝身上的毒,她之前其實並沒有完全清除乾淨,而是暗中將難以察覺的微弱的毒素分散到他渾身各處。

平日裡,這些微弱毒素並不會影響到什麼,但她隻需紮上一針,這些毒素就會迅速彙聚,形成致死量。

到了那時,她就能以此為要挾,讓他交出緩解血脈相斥的辦法。

當然,如果不是萬不得已,謝挽幽並不想把事做得這麼絕。

好在事情暫時沒有往最差的方向發展,謝挽幽看向封燃晝,手指搓了搓披風上溫暖厚實的毛毛。

封燃晝注視了她片刻,沒有再問,而是換了個話題:“小白的病,你打算怎麼辦?”

謝挽幽不假思索:“當然是想辦法治愈。”

“難度恐怕很大,”封燃晝淡淡道:“那些人用了幾百年,也隻做出了緩解血脈相斥的丹藥。”

謝挽幽自然也知道要徹底解決血脈相斥沒有那麼容易,她微微抿唇:“如果一直用那種藥緩解,會有什麼副作用嗎?”

“服用得越久,越有狂化的風險。”

“狂化?”謝挽幽詫異地看向封燃晝:“這不就相當於飲鴆止渴?”

封燃晝低眸看她,冷冷挑起唇角道:“是啊,所以他們會在手底下沒有價值的試驗品完全失控之前,將它們直接銷毀。”

謝挽幽呼吸沉重了一些,低聲道:“依靠服用這種丹藥來緩解血脈相斥的問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研製新藥,否則……”

不管是小白,還是封燃晝和那些“試驗品”,一旦開始狂化,都將是不可控的巨大麻煩。

封燃晝盯著她的神色,目光不明道:“你的意思,是要摻和進這件事?”

謝挽幽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

“你確定嗎?”封燃晝靠近她一步,低下頭,語氣詭秘道:“一旦蹚進這灘渾水,可是會死的……”

他把“死”字咬得極重,謝挽幽不由眯了眯眼,但她沒有後退,而是淡聲道:“我窺探到那個組織裡那麼多的內幕,早就踩進了渾水裡,已經沒有後退的餘地了,不是嗎?況且,我若是怕死,根本不會來魔域找你。”

她這番話說出口,倒讓封燃晝稍稍挑眉。

他終於後退一步,轉身道:“跟我過來。”

謝挽幽知道他這是同意更近一步合作的意思,精神一振,裹著身上厚重的披風,亦步亦趨地跟他走到了門口——然後再次被外麵的熱氣逼退。

“……”封燃晝回頭看她一眼,最終還是在她四周設下隔熱結界。

謝挽幽這才感到自己活了,跟在封燃晝身後時,總算能分出心神觀察魔宮內的情景。

魔宮的建築似乎都十分高大,壯麗之餘,也有魔域妖異詭譎的美感,因為整體色調是黑色,難免顯得有些陰森。

謝挽幽路過一處宮殿時,小心摸了摸牆的材質,入手觸感卻是刺骨的冰冷,竟然沒有被高溫烤得滾燙。

封燃晝停下腳步:“這是玄鐵。”

謝挽幽不由瞳孔地震。

玄鐵不融於烈火,可以任意塑形,是煉器的高檔材料之一,修真界裡想買塊大點的玄鐵都要花費許多靈石,他倒好,拿玄鐵來造宮殿……謝挽幽不知是今天第幾次感歎魔尊大人財大氣粗。

一路走過諸多用途不明的吊詭建築,周圍把守的骷髏兵漸漸變多,謝挽幽感覺到自己被無數窟窿眼注視著,不由渾身發毛:“這些骷髏是用什麼做的?”

“仇敵的骨架。”

“……”

把仇敵殺掉就算了,還要把人家做成骷髏守衛,放在身邊為自己辦事,真夠缺德的……謝挽幽也是這一刻才意識到,外界有關魔尊的傳言非虛,魔尊的確狠戾毒辣——隻是在她和小白麵前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再遠處還有飄來飄去的黑色幽靈狀生物,又在謝挽幽的知識盲區裡,謝挽幽默默看著,想問又不敢問。

封燃晝倒是瞥她一眼:“不問了?”

他既然主動提起,謝挽幽就虛心請教了:“那麼請問魔尊大人,那又是什麼呢?”

封燃晝:“不告訴你。”

謝挽幽:“?”

問了又不說,什麼毛病?

謝挽幽一邊在心裡默默吐槽,一邊跟著他穿過那些黑色幽靈,進入了黑色建築群中格外恢宏華美的那座宮殿。

前殿顯然是議事的地方,隻有台階之上放置著一把華美的座椅,下方則十分空曠。

謝挽幽借著四周的燭光,看到地麵上還沒來得及清洗乾淨的四濺血跡,不難想象這裡曾發生過怎樣的血案。

像是發覺謝挽幽短暫的出神,封燃晝饒有趣味地勾唇:“怎麼,害怕了?”

“倒也不是……”謝挽幽沉痛道:“我隻是覺得來魔域一趟,這雙鞋恐怕是不能要了。

“……”

讓她看凶殺現場,她卻隻顧著心疼自己的鞋。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