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燃晝的手很燙。
一股熾熱的溫度從相貼的地方傳遞了過來,甚至讓謝挽幽有一種那片皮膚正在被烈火灼燒的錯覺。
謝挽幽默數到第八秒的時候,封燃晝似是才反應過來,動了一下手指,有挪動的趨勢。
謝挽幽原本是想著如果封燃晝不躲,縱容她繼續,就乾脆牽上去,但封燃晝躲開的意思那麼明確,謝挽幽就覺得,他不願意,就算自己強行牽上去,也沒什麼意思。
強扭的瓜不甜,強擼的貓不香。
不過謝挽幽心裡仍有點不甘心,趁封燃晝沒完全撤開手前,低聲道:“手有點冷。”
她的話,讓封燃晝終於往她這邊瞥了一眼,神色莫測:“你把我當暖手爐?”
謝挽幽含糊地嗯了一聲:“凍僵了……”
封燃晝沒說話,但原本要撤開的手卻沒再動,仍然貼著她的手。
謝挽幽悄悄翹起唇角,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她悄悄吐出一口氣,裝模作樣地看向台上的懸遊道人。
這樣就很好了……
她沒有再試圖牽封燃晝的手,得寸進尺也得有個度,要是弄得太過,搞不好連貼都沒得貼。
維持著這個手背貼手背的姿勢,兩人好一會兒沒說話。
謝挽幽方才說的話也並不全是騙他的借口,她怕冷,最近溫度越來越低,她平日裡都靠抱著小白取暖,如今小白不在,她的手確實凍僵了。
而封燃晝作為火係神獸,身上的溫度幾乎可以媲美一個正在燃燒的火爐,謝挽幽隻貼了他的手一小會兒,就感覺渾身都暖了起來,手心更是熱得開始冒汗。
封燃晝應該也察覺到她的手溫度升高了,但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仍舊沒有動。
謝挽幽卻已經熱得有點受不了了。
又忍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謝挽幽終於抬起貼著他的那隻手,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
太熱了,熱過頭了。
這時,封燃晝忽然在旁邊問了一句:“不冷了?”
謝挽幽訕訕地搖頭:“不了……我要記筆記了。”
封燃晝聞言,輕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謝挽幽摸出《毒理玄論》和筆,悄悄往旁邊瞄了眼,便見封燃晝的視線淡淡地落在不遠處,麵上的不虞不知何時散去了。
怎麼突然又不生氣了?
謝挽幽摸不著頭腦,但她已經試探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當下便不再分心,凝神聽懸遊道人的講學,開始在書上寫寫畫畫。
她既然不再貼著,封燃晝就將手搭在了膝上,他環顧四周,如同謝挽幽一般在書上認真記筆記的人雖然也有,但並不多。
封燃晝問:“他們怎麼不記?”
謝挽幽低頭寫字:“因為他們大部分都已經學過《毒理玄論》了,而我是今年剛來的,才入門沒多久,想跟上進度,當然要認真一點。”
她這麼一提,封燃晝才想起來,她拜入碧霄丹宗其實也沒幾個月,但這麼短的時間裡,她不但連升三品,煉出四品完美丹藥,還憑自己的能力煉出了懸遊道人自創的六回丹,得到了懸遊道人的青睞,就算放到整個修真界,這樣的成績都足夠驚人。
縱然謝挽幽的超凡天賦占了很大的原因,但她能進步得如此快,跟她本人的努力也脫不開關係。
封燃晝淡淡開口:“倒也不用這麼著急,都是一些庸人罷了,懸遊道人在麵前教都不好好聽,哪怕再學十年都及不上你……看我做什麼?”
謝挽幽用書擋住半張臉,一雙眼睛彎了起來:“你真的這麼覺得?”
“……”封燃晝移開眼:“現在不這麼覺得了。”
“你說氣話,我
不信。”
“……謝挽幽!”
被瞪了一眼,謝挽幽見好就收地放下書,壓住上揚的嘴角,一本正經地繼續寫字。
封燃晝見她表情很嚴肅地寫著什麼,便垂眸去看,結果發現她寫得根本不是正經筆記,而是在本子上塗鴉。
黑色的墨,畫了一隻圓圓的虎爪,爪墊也是黑色的,讓封燃晝很難不懷疑她畫的是自己的爪子。
封燃晝額頭不由一跳,難得誇她一句,她倒好,馬上就原形畢露:“……我看你是真的不經誇。”
謝挽幽翹起唇角,笑而不語。
沒辦法,封燃晝這樣子,讓她很難能忍住不去販一販劍。
謝挽幽索性直言不諱:“想摸虎爪,今晚能給我摸一下嗎?”
封燃晝眉頭一皺,斷然拒絕:“不能。”
謝挽幽哦了一聲,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台上的懸遊道人重重咳了一聲,然後提高聲音喊道:“西邊第三排第六列白衣服那個男弟子,起來回來本座的問題。”
謝挽幽一愣,下意識尋找懸遊道人說的那個人,然後……看向身邊的封燃晝。
“那個,說的好像是你……”
封燃晝麵無表情:“……”
他遲早把懸遊道人也殺了。
他遲遲不站起來,引來許多弟子疑惑的目光。
謝挽幽悄悄傳音道:“懸遊大師剛剛問龍結草的毒性來自哪裡,你答蛇尾分泌的毒汁和蛇口噴出的毒氣就可以了。”
封燃晝雖然不太理解龍結草跟蛇有什麼關係,但還是照著她的話答了。
懸遊道人冷哼一聲:“那蛇尾對應著哪裡,蛇口又是哪裡?”
謝挽幽繼續傳音:“蛇尾是葉尖,蛇口是花苞。”
封燃晝依言回答,懸遊道人這才不情不願地讓他坐下。
謝挽幽遲疑道:“懸遊大師這是認出你了?”
封燃晝冷笑:“十有八九。”
謝挽幽不由汗顏,封燃晝本就跟懸遊大師不太對付,懸遊道人還故意為難封燃晝,這樣一來,梁子算是越結越大了。
好在懸遊道人似乎隻是想敲打敲打封燃晝,隻叫了他一次,便轉而讓其他人回答問題。
他的問題大多問得刁鑽,其他被叫起來的人也是支支吾吾的,偶有答錯或答不上來之人,懸遊道人便會毫不留情地將他臭罵一頓。
時間很快流逝,眼看太陽西斜,懸遊道人的講學也到了尾聲。
“好了,就說到這裡,”懸遊道人負手環視一圈:“接下來,本座有一件事要宣布。”
他毫不給其他人人緩衝的時間,語不驚人死不休:“本座有意在修真界內收一個親傳弟子,但本座沒空天天教導徒弟,因此可以隻做掛名師尊,各位宗主若有弟子符合要求,大可向本座推薦,誰成為本座的徒弟,誰就能繼承本座的全部衣缽。”
懸遊道人此言一出,全場瞬間一片嘩然。
各位丹宗宗主也完全沒想到懸遊道人會整這麼一出,紛紛驚疑不定地對視。
懸遊道人收徒就收徒,但哪有堂堂一個天階煉丹師收彆人徒弟當親傳弟子,自己隻當掛名師尊的!
這行為已經不是荒謬可以形容的了,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驚世駭俗!
……但如果乾出這事的人是懸遊道人,一切好像又說得通了。
驚詫過後,各個丹宗宗主的心思馬上活絡了起來。
要是彆人挖他們徒弟,他們必定是要翻臉的,但偏偏那人是懸遊道人——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要知道,懸遊道人沒有後人,說得難聽點,若是懸遊道人以後仙逝了,他所有的財富必定會留給他唯一的弟子。
如果他們的徒弟當了懸
遊道人的親傳弟子……那麼他們徒弟不僅多了一個天階煉丹師教導,而且徒弟還能繼承懸遊道人的全部遺產。
作為徒弟的正牌師尊,他們自然也能從中獲得不可預估的利益。
這跟白給有什麼區彆?!
玉衡宗主忙問跟懸遊道人關係最好的碧霄宗主:“沈宗主,這是真的嗎?”世界上居然還有這樣的好事!
沈宗主神色中也有幾分詫異:“懸遊道人沒有與本座商談過此事。”
言下之意,他也是剛剛才得知這個消息。
玉衡宗主輕咳了一聲,強行壓下語氣中的雀躍,表情嚴肅道:“各位宗主對此意下如何呢?”
琉光宗主笑嗬嗬的:“本座沒有意見,既然懸遊道人都不在意,那不如就讓弟子試試,就算成不了,當成一次曆練長長見識也不錯。”
抱元宗主也道:“是這個道理。”
其他宗主也紛紛表示讚同。
笑話,白給的好處,傻子才會拒絕!
小丹宗都同意了,但決定權還是在丹宗裡的兩個領頭羊手上。
玉衡宗主小心地問天元宗主:“不知祁宗主意下如何?”
天元宗主目光掃過台上的懸遊道人,掩住了眸底的不喜:“本座的弟子不需要另一個天階煉丹師教導,便不參與了,你們隨意。”
“不過……”
天元宗主轉向沈宗主,意有所指道:“諸位還是彆抱太大希望為好,都說沈宗主與懸遊道人關係不錯,這個弟子的名額最後會落在誰頭上,尚未可知。”
沈宗主淡然回道:“祁宗主的意思,是暗指懸遊道人會給本座門下的弟子開後門?”
祁宗主冷冷彎起唇角:“本座可沒這麼說過。”
沈宗主:“有沒有開後門,諸位宗主自有他們的判斷力,祁宗主若實在擔心,不如親自監督,以確保公正。”
聞言,祁宗主目光變得陰冷:“既然沈宗主這麼說,那麼本座便不推脫了——澤如,瑾之,你們一會兒也上去試試。”
他的兩個徒弟立即上前,恭敬應是。
其他宗主見此,心裡直犯嘀咕。
沈宗主也真是,原本天元丹宗不參與,他們的弟子還能少兩個勁敵,這下可好,機會變得更渺茫了。
其實他們心裡也清楚,要說現在哪個丹宗裡有天賦最好的年輕弟子,也隻有碧霄丹宗和天元丹宗了。
懸遊道人最後收的徒弟恐怕就是在這兩個丹宗裡。
至於他們的弟子,有幾斤幾兩他們心裡還是清楚的,被選上的希望可以說是渺茫,大概率隻能跟著陪跑。
但萬一呢?
萬一懸遊道人的要求不是天賦出眾,而是彆的呢?
抱著這樣的僥幸,眾位宗主把商量的結果告知了懸遊道人,懸遊道人很滿意,拍了拍手:“本座不愛整那些複雜的,就來個最簡單的方式吧。”
懸遊道人:“就煉製金還丹,一次機會,誰煉出五品金還丹,本座就讓誰當本座的親傳弟子。”
“金還丹!”玉衡宗主愣住了,為難道:“這恐怕不是這幫小輩一次就能煉製出的丹藥吧……”
琉光宗主也道:“金還丹對煉製的精細度要求極高,但凡哪裡處理不好就會毀丹,隻給一次機會,還要煉製出五品,實在太苛刻了,就算是我們也沒法保證一定成功,這些小輩就更不可能做到了吧?”
金還丹是一種很特殊的丹藥,它沒有固定的品階,可以是一品,也可以是九品,品階依據煉丹師的能力而定,因為煉製難度極高,隻有十之有一的機會能煉製成功,懸遊道人還要求一次性煉製出五品金還丹,這聽在各個丹宗宗主耳中,幾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條件。
可懸遊道人才不管
自己提的要求多離譜,沒好氣道:“本座又不是收不到徒弟就會死,如果沒人能煉製出五品金還丹,大不了本座就不收徒了——好了,要是沒有其他問題,現在就開始吧。”
他話音落下後,整個道場的弟子一時間都麵麵相覷。
光是煉製五品丹藥這個要求,就把一大批人刷了下去。
有人忍不住問懸遊道人:“為什麼一定要五品煉丹師啊?大師你不收五品以下的徒弟嗎?”
懸遊道人就和藹道:“因為本座年紀大了,沒辦法慢慢等五品以下的小煉丹師升級,等他們進階到天階,本座早就入土啦,所以要現成的五品煉丹師,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簡而言之,就是懶得等,想撿現成的五品徒弟。
那人沒想到懸遊道人的理由如此簡單粗暴,不由瞠目結舌,結結巴巴道:“明……明白了。”
這下也沒什麼好吵的了,凡是四品高階以上的弟子都上了台。
謝挽幽也看向自己師尊,沈宗主的神色沒有什麼變化,他先往謝挽幽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召來溫臨簡說了句什麼。
溫臨簡點了點頭,很快便走了過來。
謝挽幽好奇問:“大師兄,師尊方才說了什麼?”
溫臨簡瞥了她身邊的封燃晝一眼,才說:“師尊讓我們三個都去試試,還讓我轉告其他碧霄弟子,想去試的人都可以去。”
謝挽幽點點頭,就見溫臨簡瞪了封燃晝一眼,這才轉身離開,將沈宗主說的話一一轉告給其他碧霄弟子,引來了一陣熱烈的討論聲。
洛如曦這時才抱著小白來找謝挽幽:“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