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下了一場大雪,第二天起來時,外麵的積雪又厚重了一層。
好在雪已經停了,謝挽幽照例出門晨練,並未因為封燃晝的到來而改變什麼。
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道場上多了一個人。
身旁的玄滄弟子們頻頻往一個方向看,謝挽幽實在無法忽視,抽出劍時,忍不住也往那邊瞥了一眼。
封燃晝正坐在高高的枝頭,見她望過來,唇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謝挽幽假裝鎮定地收回了目光。
她練劍也要跟過來看,真沒看出來,這人還有黏人的屬性。
練完劍後,容知微走在謝挽幽身旁,有些納悶地開口:“五師伯剛剛是不是一直在往我們這邊看?”
晏鳴殊則懷疑道:“我也覺得……難道是我的劍法出了什麼錯?”
謝挽幽走在中間,頗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容知微和晏鳴殊最後決定再練一遍劍法,看看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還邀請謝挽幽一起去。
謝挽幽笑著婉拒了,半路脫離隊伍,去了另一條人少的路。
封燃晝果然已經在那裡等她了,兩人碰了麵,卻沒說話,沿著還沒有踩出腳印的小徑往下走,時不時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謝挽幽最先開口問:“我方才練的劍怎麼樣?”
封燃晝點評得很中肯:“是比先前穩了許多,這段時間的確有所長進。”
謝挽幽回過頭看他:“既然你是祖師爺的五弟子,那你也會玄滄劍法嗎?”
“傻問題,”封燃晝好笑道:“我是火係神獸,怎麼練得了寒性的玄滄劍法?不要說劍法了,就連玄滄心法,我都不能學。”
謝挽幽想想也是,就有些疑惑了:“那祖師爺怎麼會收你為徒?”
封燃晝瞥她:“想聽?”
謝挽幽狂點頭。
封燃晝往一個方向抬了抬下巴:“就去那邊的山上說吧,不會有人打擾。”
謝挽幽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看到一個堆滿積雪的陡坡。
謝挽幽正想問要怎麼上去,身旁的封燃晝已經化為白虎原型,扭頭示意謝挽幽坐到他背上。
又能騎老虎了!謝挽幽眼睛一亮,試探著坐上白虎的脊背,白虎帶著她走了幾步,對準一個方向猛然一躍,輕而易舉地帶著謝挽幽攀上了陡坡。
貓科動物的攀爬能力都很不錯,更彆提身為白虎的封燃晝,他的虎爪尖銳而有力,可以輕易地穿透岩石,矯健的身軀和線條流暢的四肢則能讓他在崎嶇的地形中自由穿梭,幾乎如履平地。
謝挽幽扶著他頭頂蜿蜒的剔透龍角,借此穩住身形,任憑白虎帶著她在林中跳躍穿梭,隻覺得十分刺激。
封燃晝顯然對這座山很是熟悉,攀到一定高度後,便帶著她走了一段平路,最後停在了一個懸崖旁邊。
站在懸崖邊看出去,視野變得無比開闊,遠處便是玄滄劍宗的雲海竹山,由於氣溫寒冷,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蒼茫的雪色。
謝挽幽從白虎的背上下來,站在崖邊往遠處看:“這裡的景色真不錯。”
她身後,化作人形的封燃晝走上前,同她一起望向天際:“剛來玄滄劍宗時,我最喜歡一個人在這裡發呆。”
謝挽幽轉過頭看他,封燃晝難得露出幾分懷念之色,帶著謝挽幽一同在崖邊那塊石頭上坐下後,說起了他的往事。
“我從神啟逃出來的那天,也是一個這樣的雪天。”
鬆樹上的積雪滑落了一部分,掉在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
容渡回過神,看向進門的大師兄玄極真人:“大師兄,你怎麼來了?”
玄極真人在他對麵坐下:“過來看看你,眼下你五師兄已經回來了,你為何還是悶悶不樂?”
容渡歎出一口氣:“他回來得太突然了,我……總覺得不太真實。”
“不止你一個人,我和你其他師兄也何嘗不是覺得,這一切像是一場夢。”玄極真人看向窗外:“你五師兄回來的這一天,倒是跟他第一次來玄滄劍宗的那一日很像……都是在這樣的雪天。”
容渡沉默了一會兒:“大師兄,我早前就想問了,五師兄是火係獸類,師尊怎會收他為徒?”
玄極真人笑著感慨道:“都是緣分啊。”
麵對困惑的小師弟,玄極真人第一次說起了有關於五師弟的往事。
“他是被師尊從一群追殺他的死士手裡救出來的。”
大概是三百多年前,即將飛升的玄天老祖為平旱魃之亂,帶領四位弟子一同下山,恰在回宗之時,撞上百來名死士正在對一隻形態奇異的靈獸圍堵截殺,玄天老祖看出那群死士手段殘忍,絕非善類,便出手滅了死士,救下了那隻靈獸。
玄極真人還記得當時那隻靈獸傷得有多重,頭頂的雙角斷了一隻,渾身深可見骨的傷不計其數,可儘管重傷至此,被他們救下時,那隻靈獸的凶性依舊沒有減少半分,他過去查看它的傷勢時,還險些被殺紅眼的靈獸襲擊。
被救後的靈獸並沒表現出信任他們的樣子,而是伏低身子,齜著尖牙,帶著滿身血跡,低吼著不斷後退,眼看它頂著這樣的傷勢還要逃跑,最終還是玄天老祖將它收入袖內乾坤,一並帶回了玄滄劍宗。
將它帶回去後的第一時間,他們自然想著為它治療傷勢,然而傷重的靈獸似乎對所有人都保持著巨大的警惕心,被放出來的第一時間,它便不管不顧地在殿內四處躲藏,把大殿搞得一團糟的同時,還把身上的傷口弄得再次崩裂,導致新流出的鮮血幾乎落滿了大殿的每一處。
玄極真人和他的三個師弟一起去抓,竟然都抓不住它,更彆提給它上藥了,不得已之下,玄極真人最後隻得腆著臉請來了玄天老祖。
玄天老祖以即將渡劫飛升的修為,總算摁住了那隻靈獸,他們這才得以趁機給它包紮上藥。
包紮完後,他們完全不敢逗留,急忙退了出去,為了防止那隻凶悍的靈獸逃走,暫時封鎖了大殿。
最開始的時候,它每日都極度暴躁地撞門,玄極真人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就坐在門外跟它說話,讓它躺著彆動,好好養傷,並保證傷好了就把它放出去。
耐心地說了好幾次後,它好像聽懂了,終於不再撞門,後來他們進去給它換藥,它也總算不再四處躲避,隻是看著他們的眼神依舊警惕而凶狠。
他們隻會簡單包紮,給它吃的丹藥也沒有太大的效果,眼看靈獸的傷勢遲遲沒有轉好的趨勢,他們一合計,覺得不能再這樣簡單地處理那些傷口了,就去丹宗請來了醫師。
沒想到靈獸一見到醫師,就像見到了仇人,原本它的情緒已經逐漸平和,丹宗派來的醫師一來,它便凶性大發,差點把那醫師給活吞了。
他們趕緊救下醫師,之後也不敢再去請丹宗的人過來,生怕讓靈獸再次陷入不安和瘋狂當中。
玄極真人苦笑著對容渡說:“我們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那麼仇恨丹宗的人,後來沒有辦法,你玄明師兄隻好自學了醫術,就是為了給他治傷。”
這段往事是容渡從未聽說過的,他不由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他的傷治好了,我們問他要去哪,他說他無處可去,我們就暫時將他留在了宗內。”玄極真人指了一個方向:“自在峰當時沒有任何人居住,我們就將他放進了那座山裡,讓他在裡麵自由活動,他或許是察覺到我們的善意,對我們也沒那麼凶了,我們相安無事了很長時間。”
“我在這座山獨自生活了幾個月,才適應了新的生活。”封燃晝腳尖點了點地,像是想起了一些很有趣的事,唇角上揚:“他們生怕我沒東西吃,時常送些肉過來,可他們不知道,早在進山的第一日,我就能自己捕獵了。”
謝挽幽撐著下巴,想象著那個場景,也笑了:“這不就是野生白虎自然保護區嗎?”
“……”封燃晝瞥了他一眼:“總之,我在這裡生活得舒心了許多,對於玄滄劍宗的人,也多了幾分信任。”
所以就在某一天的傍晚,他從噩夢中驚醒後,起身去了玄天老祖所在的山峰,躲到了玄天老祖殿內的案幾下後,方才感到一絲安心。
玄天老祖察覺到動靜,走過去掀起桌布,便看到了蜷縮在自己案幾下的白虎。
玄天老祖沒將他趕出去,而是歎了一口氣,問起他那天為何會被人追殺,此前又遭遇了什麼。
謝挽幽問:“你說了嗎?”
“我說不出口,”封燃晝垂下眼睫:“因為那個時候,我身上還有神啟留下的咒術,一旦說出任何有關於神啟的事,我就會像那個斯梧一樣,全身崩解而死。”
經封燃晝一提,謝挽幽又想起了斯梧死時的慘烈情況,的確,封燃晝身為神啟的造物,神啟為了確保完全掌控他,不可能不對他下這種禁製。
謝挽幽又問:“那你是怎麼擺脫咒術的?”
封燃晝現在能跟她說起神啟的事,肯定是用了某種辦法擺脫了咒術的控製,這點也是謝挽幽所好奇的。
聞言,封燃晝轉過頭,隻吐出了兩個字。
“涅槃。”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他便是依托著身體裡的那一縷鳳凰血脈,為自己找到了一條生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