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至鬆江日,滿領教益,惟公相愛無異疇昔也,殊感殊感。近閱退田冊,益知盛德出人意表。但所退數不多,再加清理行之可也。昔人改父之政,七屋之金須臾而散。公以父改子無所不可,亦無需儘退田產,可留田六千畝,並其餘產業不動,足供公一家富貴矣……’
這封信就像海瑞的為人,尖銳而直接。扣掉開頭的客套話,便不客氣的指出,徐家退田是退了,但數目遠遠不夠。
那到底退多少才合適?這次他給了個準數——留六千畝,其餘全退。
而且還特意指出,你家的工商產業、宅邸園林可以保留,這樣徐家依然還是鬆江第一財主,夫複何求?
其實說實在話,若非海瑞被趙昊用老人家的理論武裝過,決定‘建立統一戰線’,‘發展進步勢力,爭取中間勢力,孤立頑固勢力’……具體說就是,將大地主與工商地主、大商人和小地主分化開來,爭取後三者,一起鬥爭大地主……
否則以他的臭脾氣,非讓徐家把工商資產也吐乾淨不可。
也許覺著實在太便宜徐家了。居然讓他們在做了這麼多壞事之後,還能全身而退!海瑞的語氣也變得刻薄起來,用‘昔人改父之政,七屋之金須臾而散,公以父改子無所不可。’這樣尖酸的話語,點明徐閣老是在‘以父改子’,讓他掂量掂量,是身外之物重要,還是他兒子重要。
看完之後,徐閣老啞然失笑,將海瑞的信遞給呂光道:“又是一頭白眼狼,而且是吃人不吐骨頭那種。”
呂光快速掃一眼那封信,抬頭看向徐閣老,見他雖然在笑,可笑容裡滿是肅殺之意,左眉突突直跳,顯然是被海瑞激怒了。
其實說實話,呂光覺得海瑞說得蠻有道理的。古人改父之過,七屋之金須臾而散。徐閣老的兒子壞事做儘,還直接導致了一位巡撫重傷昏迷至今。要想贖其罪,恐怕七屋之金都不夠吧?得十屋,十四屋?
他是親眼見過首輔和總督被腰斬棄市,家破人亡的,自然覺得身外之物無法與‘人平安、家宅寧’相比。
可對有些人來說,經過再多的廉政教育,也無法改變其舍命不舍財的貪婪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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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徐閣老的笑容愈發冷冽,咬牙切齒恨聲道:“太過分了!太可惡了!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救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讓他死在詔獄裡多乾淨!”
“主人息怒,”呂光忙勸徐階保持冷靜道:“如果不答應海瑞,隻怕他會對我們下手的。”
“是,他是應天巡撫,持王命旗牌,還有青天之名,握著無數豪勢之家的把柄,江南沒人是他的對手。”
徐階冷冷一笑道:“可江南不過大明,他上頭有南京還有北京的朝廷,那裡有的是人能找他麻煩,能讓他滾蛋!”
說著徐閣老撚起蘭花指,輕蔑一笑道:“保住我徐家,一百萬兩就綽綽有餘了。四十六萬畝良田,能賣白銀一千萬兩了。這種血虧的買賣誰願做?!”
“主人,跟海瑞對抗的風險,還是不小的……”呂光又勸道。
“我知道,我知道。”徐階忽然低沉下來,幽幽一歎道:“但老夫不能再退了。當年抄嚴閣老家,也隻抄出金一萬多兩,銀兩百多萬兩,房屋宅基地五十七所,田地山塘兩萬多畝,各式金銀器皿、玉器、首飾、家具和珍貴字畫、書籍上千件。就這樣,都被朝廷刻成《天水冰山錄》出版,以儆效尤。”
“沒想到,老夫家裡居然比嚴閣老還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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