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難理解,畢竟說鳳陽、道鳳陽,鳳陽是個好地方。自從出了個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放眼鳳陽守備太監的轄區,油水最大的就數這條運河了。每年僅此一處的進項,差不多就趕上其餘全部的總和了。
雖然仇公公一直保持淵默,但跟鎮遠侯一樣,隻要坐在那裡,本身就是對漕黨莫大的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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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就是七八個大商人了,他們大都是靠運河發家的。
儘管漕運的耗羨運費能加收到正糧的三四倍,但運軍們還是叫苦不迭,逃亡嚴重。為了漕運安全,朝廷隻能撫恤運軍,特許漕船‘附載土宜、免征稅鈔’……即是說,準許漕船運載商貨,而且是免稅。
趙公子說,他也想要,不過是海上的。
於是漕船扮演起商船的角色,後來甚至發展到主營運貨,兼營運糧,本末倒置的地步。在其數千艘漕船的恐怖運力支持下,大運河成了大明最重要的一條商業流通乾線,漕運衙門也就成了大明最大的物流集團。
其實天下苦漕運久矣,天下商人亦苦漕運久矣。年複一年,運費不斷上漲不說,還得額外奉送運兵漕丁孝敬,不然貨物被摔摔打打,水淹遺失都是常事。
這要是海運開了,商人們能多一個南北貨運的選擇,他們當然求之不得。所以至少大部分行商,其實是願意看到看這種局麵的。
但在座的這些大商人,不同於傳統意義上的坐商、行商,而是獨特的漕運包商。
所謂漕運包商,就是代理漕船運力分配權的商人。
後來因為這塊的利潤實在太高,很快就超過了漕運本身的油水,漕運衙門乾脆將運河上所有船隻,全都納入了管轄。
漕運衙門是極為霸道的,沒有他們的許可,你就是自己有船,也不能打運河上過。要想得到通行權,還是得找這些包商求購。
能成為‘漕包’者,無一不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屬於漕運利益集團的核心層。想成為‘漕包’的難度,完全不亞於成為兩淮總鹽商。
所以哪怕是伍記車馬行,這些年的生意已經做到貨通南北了,卻依然得老老實實,每年花費巨資,向‘漕包’求購運河通行權。
雖然這項收入大部分要上繳漕運衙門,但漕包們依然積攢了下了巨量的財富。他們又仗著‘發包權’帶來的莫大權勢,在運河沿岸廣置產業,利益遍布通州、天津、濟寧、臨清、淮安、揚州等沿河的重要商業城市。
這要是運河就此被邊緣化了,他們的損失可就太大了。甚至連安身立命的分包權,都會變得不值錢。這是他們絕對無法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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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漕包商人的頭領人物姓宋,名叫宋嘯鳴。方才關於江南集團的詳細情報,就是他提供的。
甚至連這場會盟,都是在他的大力鼓動下才成行的。不然以這些官員和太監的顢頇,就算感受到海運的威脅,也不會這麼快就湊一起商討對策的。
宋嘯鳴之所以如此積極,是因為他在漕包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大明最大的錢莊,‘恒通記’的大掌櫃。
恒通記已經有百年曆史,主要股東是漕運衙門和南京勳貴,漕包們也在裡頭有參股。
大運河貫穿大明經濟最繁華的地帶,恒通記背靠漕運二府,做彙兌儲蓄業務,都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但一直卻做得半死不活,而且經常爆出醜聞、名聲很是狼藉。
要不是漕運衙門強製規定,運河商人所有的銀錢往來,都必須從恒通記走。這家錢莊怕是早就倒閉了事了。
這一點不奇怪,就憑那幫漕運官員和勳貴,能把漕運成本提高到正糧四倍的尿性,他們能在錢莊這樣一個有寡頭競爭、專業性極強的行當做好了才怪。
終於在三十年前,恒通號出現嚴重虧損後,漕運總兵和漕運總督終於痛下決心,下血本挖了當時‘萬源號’淮安分號的掌櫃宋嘯鳴,來掌舵恒通。
這位宋大掌櫃是位殺伐決斷的商業奇才。上任前他便跟股東們約法三章。
一,看自己不順眼,隨時可以撤了自己。但隻要用自己一天,就必須給自己絕對的經營決策權。包括資本的運用,人員的去留,一概不能乾涉。
二,股東們不能向恒通記借錢,之前的借款要轉為放貸,一年內結清。一年以後隨行就市、收取利息。
三,不準‘三爺’進恒通記管事兒。所謂三爺,就是股東們的‘舅爺’、‘姑爺’、‘少爺’。但凡靠掌櫃經營的生意,這三種爺摻合進來總沒個好。
這三條不答應,給他多少錢多少股份,他都不會趟這渾水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