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看來,他這是疏慢。群臣更難免揣測,是不是皇帝對他不滿了?至少他這次,沒跟皇帝想到一塊去是一定的……這對一位首輔來說,是個很危險的信號。說不定就會有政敵自以為逮到機會,按捺不住要起來攻訐他。
高拱雖然不知道張居正在背後搗的鬼,但本著誰得利誰犯罪的原則,他發現這件事最大的得利者便是張叔大——張居正獲得了與他一樣跟太子密切接觸的機會不說,而且因為兩位大學士每日一輪,並非同往,所以想搞點什麼小動作就更簡單了。
這後一點,還是他挑選的東宮講官,門生兼老鄉沈鯉提醒他的。沈鯉稟報高閣老,這幾日每逢張相公入文華殿輪值,則馮保必至。兩人在殿東小房內屏退左右密語,旁人不得與聞。而且兩人每次都要談到太子快下課時,才從小房裡出來,顯然在密謀著什麼!
這讓高拱非常警惕。他和張居正雖然繼續當著表麵兄弟,卻暗中命弟子們盯緊了這個二五仔,又命孟衝派人盯緊了馮保,還命邵大俠的人暗中監視張居正府上。
同時,這位老鬥士察覺到大戰將至,也終於選擇原諒了汪汪隊。為了更好的防範偷襲,他還提拔韓楫為通政使司右通政,提督謄黃。
所謂謄黃,就是將司禮監打出的上諭,抄寫在黃紙上,下發給各衙門。高拱讓韓楫卡住這個位子,為的是防止馮保利用皇帝病重、頭腦不清,假傳聖旨!
此時的北京城,已是戰雲密布,隱有風雷之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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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恰逢張居正去文華殿看小胖子上課。是以趙昊進京的消息他尚未與聞,那邊文淵閣中,高拱便已經得了沈應奎的稟報。
“娘勒個腳,他這次來的倒挺快!”高拱聞言登時警惕起來,揪著鋼針似的胡須,陰著臉諷刺道:“張相公這女婿,還真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是啊,從那日早朝皇上犯病到現在,滿打滿算才二十天。”已經換上正四品緋紅官袍的韓楫,依然把首輔值房當成自己的老窩,積極擔當狗頭軍師一職。“他能這麼快就從江南趕來,我看八成是夜貓子進宅——善者不來!”
高拱另一個門生,接替韓楫的新任吏科都給事中雒遵,也深以為然道:“大師兄說的沒錯,肯定是那荊人召他來京裡助戰的!”
如今隨著高拱將張居正視為挑戰者,門生們對張相公也就沒了最基本的尊重,私底下以‘荊人’相稱。跟‘老西兒’、‘豫人’差不多……
“那姓趙的又不是官場中人,能幫上荊人多大的忙?”吏科左給事中宋之韓,有些不解的問道。體製內的人素來輕視體製外的人,這一點在這些自以為口含天憲的言官身上,尤其嚴重。
他們甚至都瞧不起高閣老東山再起的頭號功臣邵芳,已經把邵大俠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了。如今邵芳隻能乾他最拿手的上不得台麵的勾當了。當然,這也是邵大俠太愛吹牛,又不懂官場規矩,給了他們太多在高閣老麵前,抹黑他的口實有關……
“當然能幫上大忙。”韓楫沉聲道:“他既然到了,那李淪溟、李時珍兩個肯定也跟著來了。所謂‘李淪溟的方子,李時珍的藥’,這兩個神醫可不是吹出來的,要是讓他們把皇上的病治好了。你說怎樣?”
“那皇上肯定感激不儘啊。”宋之韓摸摸下巴道。
“何止感激不儘?越有錢有權的人越怕死,富有天下的皇上,是天下最怕死的了。誰能治好了皇上,就立於不敗之地了!”雒遵壓低聲音道:“你說這時候,荊人要是跟那閹人裡應外合,攻擊首輔,勝算會不會大很多?!”
“他們做夢!”沒等宋之韓開口,坐在大案後的高閣老先暴怒道:“老夫與陛下情比金堅,你們沒看到那皇上對老夫的眷戀之情嗎?誰能挑撥的了?!”
“老師息怒,是弟子口誤了。”雒遵趕緊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他們安全過關的可能,會大很多吧?”
“那倒是……”高拱是絕對不會承認,在皇帝的愛方麵,有人能戰勝自己的。除此之外,他尚能保持理性思考。
他自然能看出來,隆慶嚇壞了,現在誰能治好聖躬,一定會聖眷最隆……至少一段時間內是這樣的。那樣以皇上的脾氣,不論他們乾出什麼事,都會獲得原諒的。
而且他們也不需要獲勝!
隻要彈劾了高閣老能全身而退,就意味著朝中不再是高黨一家獨大!高、張分庭抗禮的時代到來了!
高閣老對自己的人緣很有自信,到時候半數都會轉投荊人門下的……
自己剛動了官員們的福利,怕是半數都不止,起碼很大一半。
“不行,不能讓他們得逞!”高拱一咬牙,讓人把沈應奎叫進來,粗聲問道:“我們請的大夫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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