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煤窯本身,沒什麼讓人驚喜的地方,這裡的煤窯都十分淺,最深的也不過二三十丈,大部分則挖到距地麵十丈左右便廢棄了。
這是因為一來受限於工具水平,再往深處挖不劃算。二來西山一帶正好是北京地下水富集之處,往往朝下挖個十來丈,就會滲出水來,如果不及時排水的話,井裡很快就沒法工作了。
加之這一帶煤炭資源實在太豐富了,讓窯主們懶得花費成本排水,有那功夫還不如另找一個煤窩子呢……
而且因為礦井不深,大部分都通風良好。少量比較深的礦井中,則采用中空的大毛竹排風便足以,並未用到風車、風櫃、風扇之類的通風機械,這讓趙昊略感失望。
不過通過與幾個煤老板的交談,他發現對方也都對如今這種,蜻蜓點水似的開采方式十分不滿。畢竟西山的煤礦再豐富,也不是隨便挖一鏟子就出煤,隨便廢棄煤窩子,對他們來說也是極大的浪費。
所以如果有可以自動排水和運輸的工具,他們的使用意願都十分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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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觀完了小煤窯,趙昊的目光又被一個遍插荊棘的高牆大院吸引住了。
“這是我們六家合夥蓋的鍋夥,是工人吃飯睡覺的地方。”牛老板忙解釋道。
“進去看看。”趙昊便道。
“公子,還是不要了吧,裡頭又臭又臟擠了那麼多人……”牛老板露出為難的神情。
趙昊卻徑直朝那小門走去。
“唉……”牛老板看一眼侯大使,忍不住小聲道:“大人帶來的這位公子,怎麼愛好如此奇特?”
“我哪知道?”侯大使快累散了架,他都後悔跟著趙昊進山了。
牛老板無奈,隻好讓人打開了沉重的鐵門。
便見院子裡蹲了一百多全身漆黑,肮臟至極的礦工。他們每人捧著一個粗瓷碗,碗裡是隻飄著幾個油花子的白菜幫子湯。礦工們黑乎乎的手中捏著兩三個同樣黑乎乎的窩頭,正在那裡狼吞虎咽。
聽到門響,礦工們抬了抬眼皮,見不是自己工頭便置之不理。倒是那管著鍋夥的大夥長過來,向東家之一的牛老板請安。
通過詢問那夥長,趙昊得知,這礦裡礦外加起來,統共八百多名礦工。鍋夥的供應能力有限,因此要輪班回來吃飯。
其實就算能供應的過來,煤老板們為了節省時間,一天也隻會讓礦工們吃一頓熱飯,然後每人發三個窩頭,揣著就進礦。乾活餓了啃兩口窩頭,渴了就直接喝礦裡的積水。
趙士禎問這樣生病了怎麼辦?屋裡那大通鋪上躺著的幾十個,就是各種原因導致的傷病號。鍋夥裡的夥夫還兼著大夫,誰病了就給胡亂抓點草藥,能治好了是運氣,治不好屬正常。而且雖然看病不花錢,但抓藥卻比鎮上貴多了……
後來這些話,卻不是從那夥長嘴裡聽到的了。而是趙昊讓高武拿出在鎮上換好的一包銅錢,直接散給了在場的工人。那些麻木不仁的礦工終於有了反應,也能笑了也會道謝了,還能說會道了。
與他們攀談之後,趙昊得知這些礦工必須在礦上乾到來年入夏,才能結賬回家。在此之前,他們必須吃住在礦上,哪怕過年也隻放一天假,卻不準離開鍋夥一步。煤老板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們對礦工的虐待,一旦放出去,怕是大半都不會再回來了。
但煤老板卻也告訴趙昊,把鍋夥建成監獄一樣,並非他們的本意,而是出自朝廷的要求。
因為西山距離京師太近了,煤窯又大量招募流民。朝廷自然對流民聚集十分警惕,唯恐會發生騷亂危及京師。
可京城內外的百姓吃不了這個苦,煤窯也舍不得這些廉價的勞動力,於是雙方達成妥協,由煤老板限製住礦工的自由,如果礦工惹出亂子,煤老板是要負連帶責任的。
為了避免人多無法控製,煤老板隻能主動減少招工的數量,是以生產規模受到了很大限製。聽幾個煤老板吹牛說,要是朝廷不限製流民,他們能把生產規模擴大十倍,讓整個直隸都燒上西山的煤。
雖然不知道他們這話有幾分真假,但結合吳康遠當初所說的內容,看來朝廷對流民確實是持消極的態度沒錯。
不過東山虎吃人,西山虎也不會吃素,這些煤老板也不會比十七世紀的英國資本家更仁慈的。
離開這裡的時候,趙昊忽然意識到,其實自己也是資本家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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