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趙園。
趙立本立在荷花池畔,一手拿著個瓷碗,另一手持一柄金勺,挑魚食撒入碧波中。
然而池中明明有七彩斑斕的遊魚,慵懶的遊蕩在蓮葉間,卻沒有一條過來吃食兒的。
偶爾有路過他麵前的大錦鯉,也依然不理會他投下的魚食,便徑直遊走了。
葉氏立在一旁為兩人撐著傘,實在忍不住提醒道:
“大人,哪怕喂點麩子呢……魚不吃沙子的。”
“老夫喂的是小魚。”趙立本卻不為所動,繼續將碗裡的沙子撥入水中道:“不是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沙嗎?”
葉氏剛想說‘那隻是個比喻……’,旋即卻意識到大人怎麼能不知道呢?
就像薑太公釣魚那樣,趙太公喂魚也一定大有深意!
薑子牙是為了釣凱子,哦不,吸引周文王。
那大人呢?吸引……妾身嗎?
葉氏不禁一陣嬌羞,仰頭看著趙立本道:“大人不愧是大人啊,一舉一動都高深莫測。”
“你又想到什麼了?”趙立本灑然一笑。
“大人智深如海,豈是妾身可以妄揣?”葉氏忙搖搖頭,細聲道:“可是在擔心二爺?”
“哼,有什麼好擔心的?”趙立本冷笑一聲道:“那逆子身邊有我乖孫,有徐文長、吳承恩、金科、李贄……還有幾十個舉人監生、北京管事忙裡忙外。他就是頭豬,也能一路當到總督。”
“大人真是愛之深、責之切啊。”葉氏都聽不下去了,替趙守正說話道:“二爺可是堂堂狀元,怎麼能跟豬比呢?”
“他要不是豬,能讓那惡毒的女人給騙的團團轉?”趙立本氣得把瓷碗往欄杆上重重一擱。
誰他娘的把魚食碗裡倒上沙子了,不知道老子花眼嗎?
“不行,不能讓那惡毒的女人,把手伸到老子的地盤來。去,讓你哥請幾位總鹽商過來,老夫有要事相商!”
“是,大人。”葉氏溫柔應一聲,心說大人還真是嘴硬心軟,明明就是在擔心二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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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寺,已經被改造成了抗洪指揮署。
正殿,佛祖跌坐蓮台,悲憫的注視著寫在照壁上的八個大字‘守土有責,保衛家園’!
大殿側麵牆上,懸著一張碩大的江防圖。
那張圖足有一丈多長,七尺多高。是徐渭根據鄭若曾所繪的吳淞江昆山流域圖,同比例放大出來的。
此時那蜿蜒曲折的吳淞江道上,已經被密密麻麻貼上了五十二張小紙片,紙片上隻寫了‘趙守正’、‘何文尉’、‘白守禮’、‘熊夏生’四個名字,其餘的四十八張仍然空著。
吳淞江在昆山縣的河道一共六十二裡。趙守正將其分成了四大防區,他與何縣丞、白主簿、熊典史各領一防區。
每一防區又分成數量不等的十來段,每一段都設置一名段長。
段長負責組織分給自己的民夫,對相應江段堤壩進行修築、維護和巡視,出現險情要及時向區長稟報。並聽從區長和總指揮的調遣,必要時對兄弟區段進行支援。
但大老爺沒有自行指定段長,而是命各區長在雜職官、書吏和士紳中,自行招募任命。
這樣可以讓關係好的人抱成團,避免有矛盾的湊在一起。
且每個防區對士紳們的重要性截然不同……好比鄭家的田產莊園都在南山寺以北,自然最著緊趙二爺的防區了。
而顧家的產業都在上遊的姚家堰,南山寺就算決堤,也淹不著顧家。所以顧大棟肯定會選白主簿的防區。
這些微妙的區彆,隻有每個人自己最清楚,所以還是讓他們自由搭配,才能儘心儘責。
待到分組完畢,趙守正便讓所有人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