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疑片刻,他還是故意放重了腳步,朝著正屋走去。
掀開厚厚的棉簾,輕輕推開虛掩的門。
炭盆早已熄滅,這才上半夜,屋裡就已經冰涼了。
屋裡頭黑黢黢的,隻有床邊亮著一盞小油燈。
燈光下,母親背對著他躺在床上,一隻手攬著睡在裡頭的小丫。
“吃肉肉,肉肉好吃……”小丫說了句夢話。
“還吃啊。”隻聽海母失笑一聲,顯然還沒睡著。
“母親。”海瑞這才低低喚了聲,坐在床邊的杌子上。
海母沒有回頭,依然輕輕拍著小丫,緩緩用瓊州話問道:“怎麼才回來?”
“阿母,兒子想了些事情。”海瑞也用瓊州話答道。
“想怎麼說服阿母?”海母問一聲,她雖已經有些耳背,但海瑞說話不會壓嗓門,想不讓她聽到也難。
“阿母果然都知道了。”海瑞苦笑一聲道:“兒子連自己這關,都有些過不去。”
“你這話,騙鬼去吧。”海母冷笑一聲道:“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那點兒心思能瞞得過我?”
“兒子真覺得沒法跟阿母開口。”海瑞忙叫屈。
“哼!”海母怒哼道:“聽聽,光尋思怎麼說服我去了,還說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呃……”海瑞被母親問得啞口無言。
“趙公子想請你去接林中丞的班?”海母又問道。
“嗯。”海瑞點點頭。
海母不解問道:“他到底什麼來路,應天巡撫的人選,都能說了算?”
“他說了當然不算。”海瑞沉聲為母親解釋道:“國朝大臣需要經過廷推,簡單說就是北京的高官投票選出人選,推薦給陛下任命,陛下通常不會拒絕。”
“這麼說,他跟北京的高官們有聯係?”海母也是正經大家閨秀出身,有多年耳濡目染,見識相當不凡。
“可以這麼說。”海瑞低聲道:“去年他在北京,認了長公主做乾娘,還跟她開了家勞什子公司,好些權貴都入了股。兒子也因為這層原因,不想跟他走太近。”
“你可不要當白眼狼!”海母終於轉過身來,伸手戳了兒子腦袋一下。
“兒子說的是去年。”海瑞忙解釋道:“在北京,我隻是聽其言,還不敢太相信他。但這一年來,兒子默觀其行,終於可以確信他的言行是一致的,他是在為改變大明而行動。”
“那是當然啦。”海母卻很自信道:“不然人家襯幾十上百萬兩銀子,還有長公主做靠山,整天逍遙快活多開心,哪還有功夫理會你?”
“呃,好像是這樣……”海瑞苦笑一聲:“我也不知道這孩子,乾嘛非要跟我走那麼近,真是放著好日子不過。”
“你還不是一樣?”海母在兒子的攙扶下坐起來,她天生陽氣旺,隻穿著中衣也絲毫不覺得冷。
“嗬嗬,也許這某種程度上,也算物以類聚吧。”海瑞說完自己都笑了。
“哪有一點像的地方?不要臉。”海母終於也笑了,然後伸手摸了摸兒子花白的鬢角,緩緩道:
“你不是說過‘丈夫所誌在經國,期使四海皆衽席’嗎?去吧,阿母不攔著你。”
“阿母?”海瑞臉上一片驚訝,他還沒尋思該怎麼說服母親,沒想到母親卻已經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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