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說:“叫孟皎,小夥子顏值還很高,我下意識以為是咱們美院的,功底很深厚,就是遇到瓶頸了,不過應該很快能突破吧。”
老師附和:“能得您的誇獎,我都好奇了。”
他給出了一句簡單的點評,重重砸在孟初的心上:
“才華橫溢,靈氣十足。”
*
孟初這段時間一直失魂落魄,但周圍人以為他是因為身體差,所以臉色才那麼差。
辦公室聽到的那番話對他影響很深,他在美院呆了兩年,從來不見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很直白地誇過誰。
他沮喪地提起畫筆給自己打氣。
他不信,隻是老師一個人的觀點而已,他能得到那麼多人的喜愛,自然不俗,老師說不定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為了趕稿,他向院裡請假了好幾天。
孟皎上完課和塗歌往教學樓外走時,塗歌低頭擺弄手機,忽然嗤笑出聲:“沒時間上課,倒是有時間作秀。”
孟初靜悄悄發了一條微博:
“熬夜住院出院,我一直在努力著,剩下的都交給天意吧,希望老天爺對我好一些。”
評論區有很多人留言,也不知道一個個是不是孟運傑買來的水軍,語氣都特彆誇張:
[小初生病了還這麼好看,嗚嗚嗚照顧好自己啊]
[小初一定會拿第一的!]
[小初那麼優秀沒必要那麼拚,稍微拿出點實力就行啦]
[心疼初初,一個小比賽要是不給初初冠軍說明有黑幕吧]
孟初挑了一個回複:[不管什麼都值得我認真對待啦]
塗歌對此指指點點:
“他那張自拍肯定化了素顏妝,打底、修容、唇釉一樣沒有落下。”
“小比賽?上個世紀那些藝術大咖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
“孟初要是能拿第一,老子在城北gay吧當眾果奔。”
孟皎有禮貌地回答:“不用叫我,我不想看。”
帥哥一回應,塗歌迅速轉變臉色,嬌羞跺腳:“人家身材還挺好的啦,當過好幾次美院的模特呢,煞筆前男友是個美術生都誇過我。”
“前男友怎麼了?”孟皎詢問為什麼有個不同尋常的前綴。
塗歌冷笑:“他為了幫孟初完成項目三天不回我消息,爸爸我在生日宴上把他甩了。”
“在老子許願的30秒,他是在擔心不能為孟初兩肋插刀完成舔狗任務,還是想著好好提升自己的技術和我年年歲歲在一起。”
原來還有這種刻進DNA裡不為人知的故事。
話題就此打開,塗歌從前男友罵到了前前前男友,孟皎作為一名合格的聽眾時不時給予合適的反饋,走在學校的香樟道上短促地呼出一口氣。
塗歌及時刹車,小心翼翼得問:“我煩到你了嗎?”
“不是,隻是突然想到我的畫,太久沒動筆,找不回手感了。”
報名了參賽還那麼閒,倒不是擺爛,隻不過有點找不準從前的感覺。
他上輩子家裡破產後,不再追求所謂的藝術,畫板一背小板凳一拿就到街上或者景點附近批量生產作品賣出去,畫多了就麻木了,他頭暈得犯惡心,覺得再也不想拿起畫筆。大學時期的老師了解他的境遇後要資助他繼續讀書,他接受了好意之後拒絕。
他已經不怎麼能畫出來了。
到了這個世界以後,手癢癢又慢慢撿起來,比之前要好些,但遠遠達不到他上輩子參加那些比賽的水平。
“啊?”塗歌不懂這些,但他見過孟皎的畫,反正他覺得特彆厲害。
“可惜我幫不了你。”他遺憾道。
孟皎拿手肘輕撞了下塗歌:“你平時壓力大是去做什麼?喝酒蹦迪?”
“啊?”塗歌純潔地說,“我一般找人做。”
“做?”孟皎重複了一遍。
“嗯嗯。”塗歌睜著天真的大眼睛。
孟皎才反應過來是什麼,難得啞然半天。
大名鼎鼎的網黃第一次擔心把人給帶壞,補充說:“哎呀,我就隨便說說,那些藝術家不也經常通過□□探尋靈魂嗎,不過咱們還是得找乾淨的男人。可惜我最近身邊沒有,不然可以推薦給你。”
“自己留著吧。”孟皎對塗歌話裡的尺度倒沒有表示出什麼,接受良好。
前世他在國外學畫的時候確實有這種現象,有幾個同學思路一遲鈍就打開軟件美名其曰出去尋找靈感。
孟皎東方麵孔、明眸善睞,明裡暗裡接到過很多次暗示,都被他笑笑婉拒了。
有.欲.望是常事,隻不過孟皎挑了點,怕麻煩。
塗家和孟家離得不遠,兩人快到家門口的距離才分彆,塗歌單方麵依依惜彆。
廚師算好孟皎回來的時間上菜,飯點是孟家人短暫的相聚時間。
“江老師你來啦。”孟皎和江越年打招呼後,拉開椅子坐到他身邊。
江越年和孟家的牽扯仿佛越來越淺,或者可能由於最近特彆忙,這段日子他幾乎不怎麼回孟家住,住的那間房間都快成為空房。今天難得回一趟孟家拿東西,陪老爺子聊會兒天被老爺子挽留下來吃飯。
他和老爺子的關係不算太糟,為了給老人家麵子就沒有推脫。
“手好了嗎?”孟皎問。
江越年伸出手,掌心有一小道和掌紋平行的很淡的白色傷痕:“差不多了。”
孟振華若有所思地盯住他們兩個。
孟皎沒有察覺,隻在孟初落座時掃過一眼。
還真化妝了。
孟家氣氛早就跌到冰點,一時無言。
孟運傑發現孟初幾乎沒塞幾口,溫柔地勸他多吃一些,才能有更好的體力,一口一口哄著孟初。
老爺子大受震撼。
這究竟是二十歲還是二歲?
但人家在表現親情,他也想展示一下爺慈孫孝,調整出慈愛的表情也準備勸孟皎多吃點。
一回頭發現孟皎快把麵前的糖醋小排給掃蕩一空。
孟振華:……
給我留點!
彆emo,容易沒飯吃。
經過緊張的搶飯環節以後,孟皎扒完最後一口飯,和江越年一前一腳上樓。
江越年似乎在等他,配合他的步調把腳步給放緩。孟皎站在房門前,偏過頭問:“怎麼啦?”
“那個比賽,你很看重嗎?”江越年詢問。
他不記得記得上輩子初賽的結果,但最終卻是孟初拿到了冠軍,孟家買了通稿和熱搜把孟初給捧得風光無兩。雖說孟皎的實力很強,但是藝術背後也有運作,他擔心孟皎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圓滿的結果。
江越年低頭說話時,小半張臉攏在陰影之中,隻有眉目明晰,眼底的關心十分直白。
塗歌的話忽然在孟皎腦海中一閃而過。
乾淨的……男人?
“是啊,很看重。江老師,我壓力挺大的。”孟皎垂眼,睫毛濃黑,好像自帶眼線,“其實他們說的我都聽見了,但我就想幫爺爺出口氣,憑什麼他們上回那麼氣爺爺?”
仿佛找到了一個傾訴的人,孟皎好看的眉毛擰起,神色終於透露出些許苦惱:
“而且我感覺到了瓶頸,卡在特彆簡單的一步,人物身上要有人體彩繪,但我摸不準皮膚和顏料到底該怎麼融合,得先拿真人上試試才在呈現在紙上,自己身上又施展不開。”
孟皎晃晃手臂,內側一小片揉搓過後的紅痕,殘餘點青色顏料的印跡,上麵一部分沒有洗掉,明晰的很華麗的筆觸。
“但是模特挺難找,莫名其妙一個陌生人上來要碰你大家都不怎麼樂意,我在學校論壇上發的帖子都沒人回應。”
一連串的“好難”、“好煩”、“好鬱悶”,孟皎輸出完畢。
倒計時三秒鐘。
三,孟皎轉過身要擰開房間的門把手。
二,他的衣擺輕輕被人扯了下。
一,
江越年的視線撇過他,白皙的耳尖緩慢變紅:“你要不要試試我?”
*
筆尖沾了顏料,感覺是冰冷的。
江越年的鎖骨下有一塊皮膚不太平整,小時和人打架時燙過留下的傷疤,孟皎在很費心思地把疤痕和圖繪融合在一起。
“一會兒畫完了可能顏色有點和現在不一樣。”孟皎說話時的鼻息都噴灑在他的胸膛。
“因為顏料乾了會變色嗎?”江越年打起精神問。
“不是。”孟皎的聲音含笑,“是因為你現在太紅了,底色不一樣。”
江越年本身就白,觸碰過的冷白皮膚泛起淡淡的粉紅,孟皎說完以後耳尖那點紅像要滴血。
孟皎輕笑了聲:“很緊張嗎?”
江越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很慌亂點過頭。
“那就閉上眼睛。”孟皎輕輕說。
等閉上眼睛以後才發現是更加漫長的折磨。
眼睛蒙住了,蒙不了鼻子、耳朵和身體。
“要錄下過程一會兒你拿去看看嗎?”孟皎彎腰傾身撈過手機。
“不用。”
江越年下意識抗拒攝像頭,總覺得衣衫不整的樣子被記錄很像從事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其實孟皎挺想拍,畢竟高嶺之花麵色潮紅,看到他被折磨成這樣是一件特彆有快.感的事情,但是鑒於當事人拒絕,孟皎隻能作罷。
畫筆還在往下延伸,一條植物的根莖直接蔓延到了腰腹部。
孟皎今天穿的襯衫從袖邊設計出一小條流蘇一樣的絲帶,江越年不自覺將它繞在指尖再攥住,不知不覺用的力道把孟皎手腕那處的皮膚磨的一片通紅。
孟皎停到腰側,江越年也奇異般地反手抓住孟皎的手腕。
江越年低沉清朗的嗓音帶上喑啞:“孟皎,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很淺淡的呼吸聲,孟皎停頓片刻,說:“知道。”
又過了一會兒,江越年說:“孟皎,有點疼。”
“對不起,手重了點。”孟皎思考,總結了下原因。
“沒關係。”江越年低聲,手指按住他,好學地反問,“是這樣嗎?”
從房間出來時天空變成暗朦朦的橘色,江越年走出房間撞見了從樓梯走上來的孟津言。
他與孟津言沒有什麼話題可聊。
但孟津言死死盯住孟皎房間尚未關閉的那條空隙,有一瞬間表情立刻冷了下來。
江越年恍然大悟。
“孟皎,我的手表落了。”江越年偏頭,扣上襯衫袖邊的扣子。
門縫懶懶地伸出一隻手,五指上勾住他的手表,指尖泛紅,手腕處也磨了紅痕,手背沾了滴深藍的顏料。
“謝謝。”江越年說。
接過手表以後下樓,沒有與孟津言打招呼。
擦肩而過的刹那,孟津言聞到黃昏裡熟悉的淺淡柑橘香,他的手指握緊扶廊,同樣沒有看江越年一眼,隻是久久佇立望著孟皎重新關上的緊閉的房門。
他突然很清晰地意識到:
孟皎可能會屬於顧東林,會屬於江越年,卻唯獨不會屬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