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及月繞了一大圈,總算從江宅的大門繞到了後花園外麵。
隔著層層疊疊的綠植,她看見了江慕言。
江慕言並沒有走,而是坐在她之前坐過的藤木搖椅上。手機橫放在身前,似乎是在播放著什麼東西。
他時不時抬眼看一看,隨即便用筆在本子上寫寫塗塗。和周圍綠蔭寧靜的環境融為一體,遠看像是一幅美好的油畫。
雲及月揚聲道:“你還沒走嗎?”
隔得有些遠,江慕言最初沒有聽清,皺眉困惑了幾秒鐘。
雲及月踮起腳尖,更大聲地重複了一遍:“江慕言,你還沒走嗎?”
江慕言這才看見了她。
他放下筆和紙,走過來打開了後花園的鐵門,溫和地解釋:“我在等我爸。”
雲及月輕咳一聲:“你爸……可能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江鋒大概也想不到江慕言晚飯都沒吃,一直在後花園等他談判結束。
江慕言低下頭,不置可否:“是嗎?”
“他可能還要待很久,好像有些糾紛沒有處理好。”雲及月回想了一下晚餐時江鋒說的隻言片語,非常誠懇地建議道,“你不如先道個彆,去找點東西吃……”
江慕言頓住:“這附近不好打車,我還是等爸一起回去吧。”
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像是個超級富二代。
不過在雲及月的形象裡,江慕言好像一直都是如此,溫潤得不露一絲鋒芒。
就算沒出生在江家,也肯定是個很優秀的人。
雲及月的愧疚感漸漸加深,咬住唇瓣,輕輕道:“你要去哪兒吃東西?我送你吧。我的司機馬上就過來了。”
“……哥走了嗎?”
雲及月乾笑兩聲,十分不自然地扶了扶發髻,借此掩飾自己的尷尬:“我等下再跟你講。”
不是她想賣關子。
是她真的沒想好,到底要怎麼把這件事情告訴江慕言。
可是她又覺得有必要儘快告訴江慕言。
江慕言應該有知情權。
江慕言沉默片刻,沒再追問,輕輕地點頭:“那麻煩你在大門前等我五分鐘。謝謝。”
在等他的時候,雲及月簡單粗暴地將沉重的發髻拆掉了。頭發隨意披散在肩頭,略顯淩亂,但總算不至於壓得她脖頸生疼。
坐上車後,江慕言主動紳士和雲及月保持了社交距離,並沒有過多的接觸。
雲及月倒也不介意:“你想回家或者去哪個餐廳吃飯的話,可以直接告訴司機。”
江慕言報了個美食街的地址,又說了句“謝謝”。
這一路上,雲及月都在糾結她要怎麼開口,半天都糾結不出個所以然。
下車後,她跟著江慕言來到了一家煙霧繚繞的烤魚店。
雲及月:“……你吃這個嗎?”
她開始懷疑,江慕言真的繼承了江鋒的家產嗎?真的嗎?
江慕言垂下眼睛,略微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沒什麼胃口。吃點辣椒勉強可以多點食欲。這地方環境不算好,你要不然先回去……”
“沒事沒事,我能習慣的。”
她被接回雲家之前,經常和秦何翹在一中旁的燒烤店裡擼串,更臟亂差的環境都見過,遠沒有江慕言想的這麼嬌氣。
至於江慕言沒什麼胃口的理由,雲及月也能猜到一點。
他和雲野合作的項目出了點岔子。估計跟這件事有關。
而這一切的源頭……
又扯到她身上了。
江慕言替她搬了一個矮凳,又坐在她對麵:“我半個小時前給你打了個電話。是哥接聽的——”
“我在他旁邊。”
江慕言的表情微微怔鬆:“那你和他及時解釋清楚就好。我的解釋,他基本不會聽,希望他不會因此對你產生過多的誤會。”
“是我考慮不周,打電話的時間不當,抱歉。”
……怎麼變成江慕言向她道歉了?
雲及月低下頭,纖細的十指輕輕捂臉,聲音細若遊絲:“我要你的手機號碼,其實是想和你說件事。”
她將昨天為了跟江祁景離婚說她喜歡他,還有半小時前說她單戀他十年這些破事,全都解釋了一遍。
說到最後,雲及月將腦袋垂得很低:“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對不起。是我想離婚的一己私欲牽連到了你。我會儘力補償你的損失……”
她實在是太莽撞了。
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也有人兜著、有人包容,所以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
以至於連累到了無辜的江慕言。
她離了婚能在家人的支持下跑去世界各地,無限期屏蔽江祁景的一切乾擾。江慕言卻不行。
“不是你的錯。”
江慕言低下頭,聲音溫緩:“無論你說不說那些話,他都不會放任我和雲野的合作。商場即戰場,這場戰爭在你提離婚之前,他確定截胡爸看好的地皮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打響了。你根本沒必要自責。”
道理好像是這個道理,但是……
雲及月雙手合十:“可是我把不知情的你牽扯進來了。”
“沒關係。”江慕言撐著臉,唇角微微上揚,“能在你口中成為你喜歡了十年的人,我很榮幸。”
恰巧在這個時候,老板娘把烤魚端上了。
濃濃的煙蒸騰起來,熏繞著江慕言的眼睛,遮掩了眼底的深意。
雲及月不由自主地坐直,認真地解釋道:“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雖然你確實是我初戀,但都過去了。”
她離婚後唯一的念想就是小城堡。
江慕言端起紙杯,抿了一口檸檬水,笑意淺淺縈繞在唇邊:“我明白。雲小姐——”
雲及月換了個撐臉的姿勢:“你叫我雲及月就行。”
“嗯。雲及月,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還要在這附近耽擱一段時間。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先回去。我等下打車就好。”
同一句話由不同的人說出來,效果截然相反。
彆人說這話是逐客令。
江慕言說就像是在為她著想。
雲及月手指糾在一起,隔了幾秒後又鬆開,拿起放在小木桌上的包包,“那……再見。我回去給你發消息。”
她還是覺得有些事情當麵說不清。
江慕言並沒有再推脫,笑著點了點頭,目送著她上了車。
等那輛低調的賓利慕尚消失在車水馬龍之中,他低下頭,翻出一周前的彙款記錄,給某個沒有備注的賬號又轉了一大筆錢。
那個昵稱叫NX的賬號回得很快:【還要繼續嗎?】
江慕言並沒有答,而是用他一如既往的禮貌腔調回複:【謝謝。】
對方無話可說,大概半個小時後才訕訕地跟了一句;【嗯嗯,我知道了。】
“老板娘,”江慕言放下紙杯,“烤魚打包。”
老板娘看著他麵前還沒來得及動筷的烤魚,有些訝異,卻還是照做了,用錫紙盒打包得整整齊齊。
“你們這裡晚上是不是會接待幾位流浪的老人休息?”江慕言輕聲問。
他在這一片區的消息一向靈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聽了不少。
老板娘點了下頭。
“那再幫我做一份。這兩份一起送給他們做晚餐,餐費我出。”
江慕言付完款,徑直離開了美食街。
手機震了震:【江祁景回來了。】
江慕言玩味地笑了一下。
【是嗎?我走得有點早,目前也回不去,真可惜。】
*
剛回到家,雲及月就接到了塑料姐妹狐朋狗友的邀請,問今晚pub熬夜狂歡約嗎。
她在江宅裝了半個下午的賢淑體貼,被壓抑的天性早已蠢蠢欲動。想也沒想就回了個“OK”。
雲大小姐火速換上H家的初春新款,將那天跟江祁景提離婚時的非主流妝容在臉上重新化了一遍,戴上墨鏡,以酷到何女士都認不出這是她親女兒的姿態高調去赴約了。
pub一樓舞池大得出奇,沒有多餘的空間拿來做包廂,稍微清靜點的地方就是角落的卡座。
遠遠望去就是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根本看不見熟悉的臉。
還是跟她關係還算不錯、上次邀請她去油畫院看畫展參加拍賣會的魏琳走了過來,把她帶到了聚會的地方。
雲及月摘下墨鏡,就聽見有人調笑了一聲:“及月,江總舍得把你放出來啊?”
“難道他不舍得我就不能出來了嗎?”雲及月坐下來,裙擺的亮片在鐳射燈下閃爍得極為漂亮。她紅唇微抿,隱隱有些不屑一顧,“江祁景可左右不了我。”
“行啦行啦,出來玩就好好玩,彆聊有的沒的。”
“雲姐,秦何翹怎麼沒跟你一起?又去忙她那個娛樂公司啦?”
雲及月本來想說秦何翹去騙渣男感情了。但是想到秦何翹說她讓那個姓楚的大少爺給星華娛樂的劇組投資了幾百萬,又改了口:“是啊,星華剛起步,是挺忙的。”
她接過玻璃杯,倒滿勃朗白,揚聲道:“今晚來慶祝一下,不醉不歸!”
慶祝什麼,雲及月沒有明說,其他人也不知道。
但是她自己知道——
當然是慶祝那美好的和諧的單身生活啦。
她有百分之萬的把握,江祁景肯定會同意離婚的。她馬上就可以拿到那張綠色的離婚證了。
恰巧在這個時候,秦何翹給她發了微信:【我發財了我發財了我發財了我發財了楚譯又給我們公司投資了!我愛楚譯我再也不罵他是渣男了!!】
雲及月:【我在酒吧,來開個視頻乾杯。】
半分鐘,秦何翹的視頻通話邀請蹦了出來。
屏幕裡秦何翹舉著一聽菠蘿啤,“哎,人設太清純了,不能在家裡準備酒。來用啤酒味的碳酸飲料代替一下。”
接著就是異口同聲的“che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