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他們在手術室外等候。
張俊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外麵亂轉。
李雲海安慰他說道,這其實就是一個小手術,正常來說,十分鐘左右就能完成。
張俊眼睛裡噙著眼淚,對妹妹的擔憂之情寫滿了臉上。
不到一刻鐘,醫生便走出手術室。
張俊衝上前,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著急的問道:“醫生,我妹妹怎麼樣?”
醫生說一切順利,到辦公室再說,你們去個人照顧病人吧!
林芝說我去照顧她吧。
李雲海和張俊跟著醫生來到辦公室。
醫生摘下口罩,問張俊道:“你是病人的家屬?”
張俊急忙說道:“對,我是她哥!親哥!請問我妹是什麼病?為什麼會大出血?”
醫生輕輕搖頭:“她沒有病。她這是小產。”
“小產?”張俊還沒有結婚,也沒有交過女朋友,聽到這話,居然完全不懂。
李雲海輕咳一聲,問道:“醫生,她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說沒有危險,都清理乾淨了,休息半個小時就可以回家,至少要讓她休息半個月,不能做重體力活,不能洗冷水澡,注意補充營養。
張俊見醫生說得並不嚴重,倒也放下心來,可他還是不明白,妹妹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停的追問醫生。
醫生臉色古怪的看著他,說道:“小產,就是懷孕沒有懷穩,流了,你聽明白了嗎?這對女人的身體傷害極大,比生產還要大!伱們以後一定要讓她小心一點!”
張俊聽了,有如遭受五雷轟頂,半晌才問道:“那、那孩子是誰的?”
醫生聽了,不由得好笑:“你問我?我問誰去?你們當家長的,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嗎?平時也不管管她?也不教育她?出了事才知道著急?”
張俊啞火了,不敢再多問。
醫生開了一些藥,一一吩咐哪種藥怎麼服用,又特彆強調道:“補血的藥一定要吃,不然她底子就虧了。”
李雲海問了個關鍵的問題:“醫生,請問不會影響她今後的生育吧?”
張俊也道:“對對對,這個很重要。”
醫生說沒事,沒那麼嚴重。
李雲海又問了另一個更關鍵的問題:“請問可以留下標本,做一個親子鑒定嗎?”
醫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可以,如果你們覺得有必要的話。”
李雲海考慮事情更加全麵。
張潔平時都是乖乖女,忽然之間小產,說明她和男朋友交往,起碼有三個月以上。但店裡這麼多的人,卻從來不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誰。可見他倆都瞞得很緊。
那個男人為什麼不敢出現在店裡?為什麼不跟張潔回張家見親人?
這其中必定有隱情。
現在孩子已經不在了,那個男人完全可以耍光棍,不承認。
而親子鑒定就是最好的辦法。
親子鑒定古已有之,什麼滴血法、滴骨法、情理法等等。
到20世紀30年代,科學家們發現人類的血液,確實包含了一些關於一個人父母的明確線索,就是“血型”。
我們所知道的血型:A、B、AB、O等幾種。血型遵循一些不變的遺傳規則。例如,如果嬰兒有AB型血,而母親有A型血,那麼父親必須有B或AB型血。這樣,法官就可以運用這種實際的科學方法,來判斷一個人是否真的有可能成為一個孩子的父親。不過事實證明,這種方法也仍有很大的局限性。
當科學家們逐漸了解了人體基因的奧秘後,英國遺傳學家A·J·傑弗裡斯,在1984年發明了DNA鑒定技術,由於人體各部位的細胞都有相同的DNA,因此可以通過檢查血跡、毛發、唾液等判明身份。
但是這個年代,親子鑒定普遍用於警方斷案,一般人壓根就不會想到要進行這樣的鑒定。
所以當李雲海提出來的時候,醫生才格外的驚異。
張俊啥也不懂,懵然無知。
李雲海讓張俊去藥房拿藥,他來到病房。
張潔緊閉雙眼睡著了,眼角淚痕宛在。
林芝悄聲的說道:“我問過她了,她說孩子是她一個男同學的,他們談過戀愛,在野地裡,咳,發生過幾次、咳,就是那個啦!不過後來已經分手了,原因是父母不同意,因為那個男生沒有工作。”
李雲海聽了,點了點頭,心想隻要不是我們店裡的人就好。
林芝看著在睡夢中也在顫抖的張潔,輕輕歎道:“你說女人的命,為什麼這麼苦?男人拍拍屁股,什麼責任也不用負。女人卻要受這麼大的折磨!”
李雲海握了握她的手,說道:“所以有的時候,父母管得嚴格一點,並沒有錯。他們是過來人,真的是為了兒女好。”
林芝是個感性的人,眼眶泛紅的說道:“是啊!我也是那種不聽父母言的女兒!”
李雲海溫聲說道:“那可不同。我不會始亂終棄。”
林芝溫柔的看了他一眼:“你對沈秀蘭呢?”
李雲海表情一滯,說道:“你和她不同。我和她還沒有到這層關係。不然的話,我也不會離開她的。”
林芝抿嘴想笑,終究沒有笑出來。
回到宿舍後。
張俊像瘋了一樣,逼問張潔那個男人是誰?
張潔則像死魚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李雲海一把拉開張俊,說道:“你妹妹剛才告訴過林芝,是她的同學,一個叫呂健的。”
張俊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呂健?我認識他!瑪的!居然是他!我一定要宰了他!”
張潔忽然喊道:“哥,不要告訴爸媽,我求你了。”
張俊轉過身,痛恨無比的狠狠揮出一拳,砸在牆壁上,似要把所有的憤怒和煩惱,全部發泄在這一拳之中,然而他收獲的卻是滿手的鮮血和痛疼。
李雲海吩咐張潔,接下來的幾天,就在宿舍休養。
然後,他朝林芝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離開。
回到家裡,林芝緊緊抱住了李雲海,一邊親,一邊說道:“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我不要你離開我!”
李雲海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說道:“我們永遠在一起。”
這一次,他倆如魚得水儘歡快。
因為張潔休息,店裡導購少一個人,李雲海第二天到店裡後,暫時讓丁苗當了導購。
張俊請了一天假,想去找呂健理論,結果並沒有找到人,聽說呂健兩個月前就到南方打工去了。
昨天壓抑了一天的烏雲,直到今天才下起了滂沱大雨。
那雨勢來得猛烈,叮叮咚咚的雨,在水坑中濺起一個個糖球大小的圓圓的水珠。
李雲海待在店裡,哪裡也沒有去。
繁華的五一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偶爾駛過一輛公交車。
道路兩邊的綠化樹,在風雨中飄搖,仿佛似時可能斷折。
這場大暴雨下了足足半天,到中午才停。
人行道上都被水淹了,嘩啦啦的水流,像小河似的流淌。
李雲海想到家裡正在蓋房子,也不知道蓋得怎麼樣了?
家裡人可能都在忙,近來都沒有寫過信。
李雲海忽然間很想家,想回家看看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
他正打算回去做飯吃,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公交車站有個熟悉的人影下了車,往這邊走過來。
是林芝!
這傻姑娘,這樣的雨天,還敢來!
林芝穿著皮鞋,可是人行道上水太深。
李雲海趕緊跑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林芝咯咯笑道:“你乾嘛呢!我還想玩水呢!”
李雲海狠狠的打了一下她的屁股:“這麼大的雨,你還來?”
“我下了班,見雨停了,就坐公交車過來了。”林芝把冰涼的小手,貼到李雲海的臉上,笑道,“我下午請了假,不去上班。”
李雲海一路小跑回到店裡,這才把她放下來。
“你又請假啊?你們領導真好說話!”
“這算什麼,反正我馬上就要調走了。”
“調到哪裡去?全總文工團?”
中華全國總工會文工團成立於1956年,屬於公益二類事業單位,被譽為是“廣大工人自己的文工團”。
“文化局!我以後也是股級乾部了哦!”
“你到文工團,就是當跳板的,是吧?”
“你才知道!文化部門都是閒職,以後我更好玩了。”
“那我得恭喜你啊!”
“是啊,所以我才請假,好讓你請我的客。”
“你真是個機靈鬼!我想回一趟老家。”
“家裡房子建好了嗎?”
“不知道,應該建得差不多了,估計家裡人都在忙,也沒有人寫信給我。”
“那也要等天氣好了再回去吧?我陪你一起回老家。”
“嗯,過兩天,看天氣情況。”
兩人回到住處,一起做飯菜。
林芝特意燉了雞,盛了一半出來。等兩人吃過以後,她端給張潔來吃。
張潔看到林芝這麼關心自己,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林芝幫她抹去眼淚,說道:“你小產呢,相當於坐月子,不能哭的。你感覺怎麼樣?”
張潔虛弱的說道:“就是痛。”
林芝把鋁飯盒打開來,說道:“痛就對了,你以後就記心了。”
張潔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以後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林芝輕輕搖頭:“男人也有好的,隻是你得張大了眼睛。那些隻想和你玩玩,從不管你死活的男人,就再也不要相信了。”
下午天氣放晴。
第二天又是個大晴天。
西鹿山上的楓葉紅透了,站在五一路上,能看到漫山遍野的紅葉。
李雲海早就答應過林芝,說要帶她去爬山,結果幾個月過去了,也沒有去。
連著晴了兩天後,正好是禮拜天,李雲海帶著林芝,坐著莊勇開的車,回了一趟老家。
家裡的房子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家裡人每天忙著給工人們做飯菜,自家菜地也要照顧。幾個上學的娃,一回家都要幫家裡做事,忙得不可開交。
施工隊按照李雲海的要求,先建好了雜屋,家裡人搬進了雜屋居住。
雜屋雖然不大,但好歹是紅磚瓦房,經過母親張淑文的一番拾掇,比以前的土屋住著還美氣。
李雲海巡察了一遍新屋,沒有發現什麼不好的地方。
紅磚用的都是一級紅磚,抗壓強度為MU30,鋼筋水泥用的也是優質品。
李雲海找到施工隊的負責人聊了聊天。
對方說再有十天就可以封頂,又問李雲海,要不要多蓋一層?反正蓋了兩層半了,隻要再多砌半層就行,牆體強度肯定夠,地基也采用了混凝土澆築,多砌半層沒問題。
因為老三執意分家,李雲海現在建的是240平方米的房子,經過設計後,每層有客廳、廚房、兩個洗手間、五間房,外帶一間堂屋。
而原來的設計中,多出60平方米,每層要多三間房。
李雲海想了想,說道:“那就三層封頂,上麵不要再多建半層了。”
負責人說明白,又說我們趕趕工,還是十天後可以封頂。
這樣一來,彆墅一共有15個臥室,六個洗手間,三個廚房,三個客廳,三間堂屋。農村的習俗,堂屋必須上下相通,堂屋上麵不能做臥室,不然的話,樓上兩層還能多隔出幾間房來。
不過有這麼多房間,怎麼說也夠用了。
多砌半層磚,也就是多一天時間而已。
李雲海找到父親,問錢夠不夠用?
李德明說夠了,你請施工隊來的時候,先交了一萬塊錢,我手裡有四萬,總共五萬塊錢了呢!
李雲海又拿出五萬塊錢交給父親保管,說道:“還得裝修,我跟施工隊都談好了,裝修也要用好料,所以也很費錢。剩下的,你們留著零用。”
家裡人隻知道他在外麵開店做生意,賺到了不少錢,但到底賺到了多少錢,沒有人知道。
就連在四海商店打工的丁苗也不清楚。
丁苗雖然是收銀員,但店裡真正的現金交易並不多,就連在店裡完成的交易也不算多。
李雲海真正賺錢的那些訂單,都是在外麵談成的,貨一到西州,就直接發送到采購單位去了,丁苗等人都不知情。
李五塊的名聲,叫得那麼響亮,大家都以為,李雲海賣一台機器,真的隻賺五塊錢,所以有時候看到店裡賣幾百台機器,店員也不以為意,畢竟大多數時候,店鋪都不開張呢!
李德明拿著兒子遞過來的厚厚的鈔票,忽然間感動得無以言表。
老漢不知道怎麼表達內心的感情,他拍拍大崽的肩膀,說道:“你給我們家爭氣了!全村的人都羨慕我們家呢!爸這一輩子活得窩囊,你給老李家長誌氣了!爸要謝謝你啊!”
李雲海卻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
當那個一向高大、倔強的父親,忽然間在自己麵前變得謹小慎微,在乎自己臉色的時候,說明父親已經開始變老了,也是自己該承擔起家庭重擔的時候了。
老三看著麵前的大屋,怔怔的發呆,估計他心裡已經十分後悔了。
可是不懂事的他,仍然倔強的沒有向大哥低頭。
或許在他看來,既然大哥可以蓋起這麼大的房子,他以後肯定也可以。
李雲海懶得理睬他,兄友弟不恭,休怪他無情。
家裡人都擠在幾間雜屋裡,還得騰出地方來做飯菜。
李雲海和林芝實在是沒有地方睡覺,他們沒有在家裡留宿,當天晚上吃過飯就回了省城,等新屋封頂之日再回家來。
林芝對李家的新屋充滿了期待和向往,說等房子落成了,她要和李雲海一起回來吃酒席。
回到省城後,林芝說不回家了,就在李雲海住處過夜。
李雲海當然是求之不得。
自從林芝在他住處睡過一晚之後,李雲海就特彆想念那天晚上。
能抱著林芝一起進入夢鄉,再一起醒來,這是人世間最美妙的事情。
接下來的日子,四海商店偶爾能接一個單位采購單,賣上幾十台計算機,幾台複印機,賺個幾十萬、百把萬。
但一直沒有接到大訂單。
大訂單都是要依靠上門去談的。
那麼大的單位,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上門推銷呢!
采購誰家的機器,還不是領導們做主?
李雲海工作之餘,仍然騎著摩托車,到各個機關單位、大中專學校、科研機構上門推銷。
他現在是省個協的會長,又是商業局的科長,不管進哪個機關的門,都很輕鬆,也能見到這些單位的負責人。
偶爾也能當場簽個訂單。
但像經委、省建工局那麼大的訂單,卻一直沒有。
轉眼又是十天過去。
李雲海記著家裡新屋封頂的好日子,準備回家。
彭癲子也知道他家有喜事,封了一個紅包給他,還說了幾句吉利話:“封天彩霞人歡唱,頂上添花事業旺。大吉大慶萬事順,吉祥如意美名揚。”
李雲海接過紅包,一摸便知道這紅包數量不小,拉著彭癲子的手,笑道:“彭叔,跟我一起回家吧!到我家喝喜酒!你也順便回家看看。”
彭癲子激動得嘴唇輕顫,說道:“我家裡沒有人了,隻有幾間破敗的土屋。你要請我喝酒,我是要去的。謝謝你,李雲海!”
李雲海帶上林芝、彭癲子、莊勇等人回家。
他們剛要出發,看到丁強開著卡車過來了。
原來丁強一直記掛著李雲海家新屋圓垛的事,知道他家今天圓垛,也要來討一杯水酒喝。
李雲海拍拍丁強的胳膊,笑道:“你有心了,丁哥!那就一起回去!”
林芝說,她家裡人知道李雲海家新屋落成,但因為工作忙,不能前往,隻好派她當代表。
李雲海當然明白,在自己和林芝確定婚事之前,林振邦夫婦都不會輕易去他家。
丁苗看到哥哥來了,跑出來說也想回去吃酒席。
“李經理,你同不同意嘛?”丁苗笑著問道。
李雲海指了指丁強:“你哥同意就行。我放你的假便是了。”
丁強自然說好。
汪麗麗、張俊、馬玉波等人都向李雲海道賀,也送了紅包。
“李經理,你隻帶丁苗走啊?不帶我們回家吃酒席?”張俊笑道,“是我們送的禮不夠她的厚嗎?”
李雲海哈哈大笑,說道:“這樣好了,等我回來,再請大家吃一席!”
張俊等人這才作罷。
李雲海他們開著兩輛車,回到了石板村。
今天的李家,那叫一個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