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到了,鼓響。在外麵列好隊,然後登朝,上堂,一係列操作,都已經習慣了。就跟開會似的,有一套早已完備的流程。大家都很熟悉。
若非知道事已變,也許還如舊一般,什麼也沒變。
然而今天人人自危,沒人敢出一語,個個列隊不發一言,臉上的表情,像上墳!悚然微驚!
天子還未出朝,在後麵,隨在他身側的正是荀彧。主臣二人一夜未睡,想睡又哪裡睡得著?!對於天子來說,自己的腦袋還不知道會不會在,他又剛失去心腹大臣,可以依恃的大臣,還有皇後與眾妃,他怎麼能睡得著?!
所以此時此刻,像極了迷茫而驚慌恐懼的鹿,那種茫然無措之感像在森林中迷了路。說來可悲。失去了暴力象征的權力,堂堂的所謂天下之主,也變的馴服溫柔。
荀彧心裡真不知是什麼滋味。他所擔憂的卻與天子不同。
兩人眼中都有紅血絲,焦慮和擔憂。還有無儘的憂色。
“荀令君……”漢獻帝茫然無措的想要落淚,去執荀彧的衣袖,像要尋求最後的庇護。
時辰快到了,鼓聲像催命符一樣。
這一聲一聲的催著他,他從未像今天這樣焦慮過!
天子上朝本來應該威儀無比,百官候等的。可是這一幕,卻像催命符一聲一聲的壘加著。弄的漢獻帝心裡更是如針戳一般,千瘡百孔的痛。
“陛下,上朝吧!”荀彧紅著眼睛道:“無論如何,臣,都謹侍在陛下身側!”
天子身邊一個黃門都沒了,宮女也都死光了。如果連個像樣的可以威懾群臣的人都沒有,那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還好有荀彧。否則他真不知該怎麼上朝去麵對那些臣子的目光。
底下看著是累累的漢服,然而,又有幾人真正的忠心於他,又肯為他獻出生命呢?!他也是恐懼於這些人的。這些人雖不會危及他的性命,然而他們難道就不會讓他感到羞恥了嗎?!天知道,曹操在的時候,他是怎麼與這些臣子相對的。他多麼期盼這些人能夠幫他,然而,真正的為天子而死,而賭的人沒有幾個。
這些人靠不住,他不是不知道。甚至是天子被輕視鄙夷羞辱,他更怕被這些人所笑。因為威嚴喪失了。首先不能麵對的就是這些人,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玩著一個上朝的遊戲。可笑的是天子擺布不開臣子,臣子也輕視著天子。各懷心思的一天天的將這表演給演下去。
不配合表演的人,有多悲慘?!
連天子也不例外。
隻有荀彧,天子知道他忠心,此時有一個可靠的在身邊,他心中才稍安。
他不是不知道危機,更不是不知道驚險,更是知道勢之所然,他也無可奈何。而他所要的隻是想要有人站在他身邊。哪怕明知他可能是最後的漢帝,亡國之君。他也知道,不是一個人陪著漢室而亡,至少,還有忠臣!
漢獻帝心稍安。整理好冠冕朝服,擺好儀態,步態萬千的朝著明堂走去!
天子至,鼓聲又起。
大臣都持節而拜,道:“參見陛下,陛下萬歲!”
漢朝臣子是不跪的,也是跪坐著議事,而不是如後世朝代一樣屈膝行禮,站著議事。
“起!坐!”漢獻帝聲音儘量沉穩,儘管心情極為複雜,卻也知道,這場表演,他不能失去天子的麵子。裡子早就不剩了,至少還得留下體麵。
朝臣迎天子,天子候功臣。最後至的人才是權力最大的。敢叫天子候的人,除了功臣,也就隻有亂世亂尊卑的時代了。說明諸侯之勢已經力壓天子。連天子也不得不展現出親和之感,不得不等著。
此時,天子到現在才宣呂布上朝,正是此意。
荀彧見眾臣起,這才朝著漢獻帝點了點頭。
漢獻帝立即連發三道令,道:“溫侯呂布進許誅賊有功,救朕於水火,使朕活於逆賊曹丕之手。大功臣也!賜其可執兵器騎馬入朝,可踐履上殿,可見朕不拜!”
眾臣心中心中跳動如鼓,他……那個男人要來了!
此詔發下去,呂布早候的不耐煩了,一聽這話,忙拉著呂嫻道:“走,速上朝見小皇帝!”
“爹,遇小皇帝不可不尊!”呂嫻道:“眾臣都看著呢!雖然天子叫爹可不拜,但爹不可不拜。前兩條倒沒所謂。”
這漢朝執兵騎馬入朝,踐履上殿的也不是隻呂布一個,這一種權臣,也不知道有多少個了。呂布還真排不上第一位。
呂布道:“可!”
說罷,父女二人一前一後,上朝去。
呂布執著方天畫戟,踐履直接上堂的時候,彆說天子駭然變色了,便是朝臣們也是腦脖子一縮,嚇的不輕。竟是不敢直視,生恐被他一戟梟了腦袋。
是慫的連對視也不敢!
至於呂嫻站在呂布身後是真不顯眼,太嬌小了。此時眾人的注意力全在呂布身上,個個坐立難安!如坐針氈。
“呂布拜見天子!”呂布下拜道。
“呂嫻隨父親拜見天子!”呂嫻略退呂布半步,道。
眾朝臣這才小心翼翼的掀起眼皮打量著呂嫻,也不敢看多了。
卻沒有一個人敢斥她一個女人怎麼敢公然上堂來。
能來的幾乎都是惜命的,來了問這話,是腦袋不自在了嗎?!
呂嫻也環視一周,見不少朝臣都慫的縮了腦袋當烏龜,不禁一樂!說到底,是漢室的班底真的不行了!
這堂上雖然人滿,然而,卻沒有頭鐵硬腦殼的直接當場就說恥與女子同列為臣的硬剛。雖說這的確是找死之行。但沒有這樣的人,已經能說明很多回事了。
漢室真的不行了,人才凋零到可悲的程度。
當年也不是沒有人頭鐵,忠臣還是很多的,隻不過漢室不行就是不行了。基本上這樣的人被董卓,曹操都殺的差不多了,有的甚至滅族,而活到現在的留在漢天子身邊的,真的都是湊活的。湊數的。
這些人,呂嫻也不能說他們不對。因為隻有識時務才能活下來。
但是那些死去的忠臣其實都是有骨氣有能為的人。隻是可惜的是他們空有一腔為漢室而赴死的心,卻沒有兵器,終究扭轉不了局勢。最終是保護不了天子和漢室,而漢室和天子也最終沒能保護得了他們。
痛惜人才,痛失忠臣!
造成的結果便是,天子與眾臣之間有一條深深的溝塹,再也填不平!
看著是坐於一堂來議國事,其實哪有國事可議。看著是坐一堂能夠君臣相和,其實哪有什麼相和!
呂嫻心道,曹操殺了太多,如今倒省了他們父女的事。若不然,先得殺多少人,血都淌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