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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鋒營遭遇大敗,袁尚必然大怒而追之!”禰衡道:“此戰在出其不意而勝,恐怕大軍來時,隻能死戰。設下埋伏,他也必有備,效果已然不大!”
趙雲道:“雲不懼死,死戰可矣,隻是先生還請避於他處。以免遭遇不測。”
禰衡哭笑不得,若是旁人這樣說,他肯定會很怒,因為這話在他聽來,就是嫌他礙事。但是從趙雲口中說出卻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因為這真的是關心。
趙雲怕他在亂軍之中被殺了或是被擠踏,因此才遠遠的打算叫他避出去。
這個意思是說,趙雲打算赴死也要阻止袁尚的大軍,卻不欲他也受死。
禰衡一向傲氣於常人,很少動真性情,然而此時也不得不有些說不出的感動。感動的未必是這份純自然的關心,而是這個人的人品,真的讓他折服不已。這樣的人,是有底線的人,有這個底線,他便突破不了自己做太惡的事,說太惡的話,然而品格卻無上限,隻叫人覺得無限拔高!
禰衡就算再是冷嘲熱諷之人,此時也不免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笑道:“將軍何不繼續聽?!衡之言,猶未儘也!”
趙雲忙道:“先生請說。”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臉上也有些打斷了他話頭的歉意。
禰衡道:“袁尚若知先鋒營大敗,必怒追之,然而將軍死與之戰,如果女公子未來得及接應的話,便會有一個時間差,在這其中,僅憑將軍這點人,就算有神力,也未必能耗久,隻會被拖死,消耗死。因此,戰雖要戰,然而,須且戰且走,拖住這時間差,等女公子後軍而來,那時再死戰,必能大敗袁尚大軍!”
趙雲忙道:“還請先生悉心指教!此戰如何戰?!”
禰衡見他聽進去了,衷心請教的樣子,心中甚是欣慰。隻要自己好好說話,還是有人聽的,隻要他說的話,趙雲覺得有道理的,他也都是聽的。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客觀,更好的事了。凡忠言最怕的就是聽的人不願意聽,然後說的人也不願意再說。
禰衡就是這種人,因為自己說話一向不中聽,最喜冷嘲熱諷,所以他以前心灰的覺得這世間沒有人能夠接受自己的良忠之言,如今遇到趙雲,見他事事皆能聽得進去,這心裡的滋味真的難以言說。不免心中更多些衷心。
“需再往前走,尋找隱庇而又開闊之處,伏擊袁尚大軍,待他來追殺,便立即不戰且走……”禰衡道:“所以這一帶不能太開闊,因敵方兵馬眾多,此處又已暴露,因此需要有遮擋之處,然而也不能太封閉,封閉則不利於奔走逃脫,所以此處,便得有後可逃,可設伏而阻止袁軍的腳程。”
“保存實力,等女公子主力來時,可兩相交擊之,袁尚必敗!”禰衡道:“彼時袁尚見我軍且戰且走,必然暴怒,人一怒,則必失智,人便成為憤怒所驅使的傀儡,那時隻要以力擊之,必得大勝,望將軍思之!”
趙雲聽的連連點頭,思索了一回,召來了斥侯道:“前方可有茂密的樹林?!”
斥侯道:“有,離此約十裡左右,有一樹林,被雪覆蓋。”
“可以設伏否?!”趙雲問禰衡。
禰衡道:“可。”
既是如此,趙雲也很果斷,道:“先生請上馬,雲會去查看一番,再與先生商議如何設伏!”
禰衡知道他還得等回來的兵馬,便道:“不如衡先去一觀,在那候著將軍來!”
趙雲求之不得,十分信任,又怕有袁軍逃散在外的傷到禰衡,因此便派了一位將士帶著不少兵馬護著禰衡匆匆的去了。
趙雲則在原地打掃戰場,並且候著出去伏擊的兵馬回來。
因此戰沒有多少力戰,損失幾乎沒有,傷亡也極少。趙雲一一清點好,這才帶著人匆匆的撤了,往前去與禰衡彙合!
且說八千餘兵,死者無數,被火燒死者無數,更多的人,則在受傷以後,被馬踏死,踩死,有些凍僵了的,也幾乎無存,即便是一場雪都掩蓋不住的那種慘烈。
禰衡原本以為趙雲會心疼,會發聖父之心,然而其實他是低估了趙雲,他見趙雲如此利落的跟上,這心裡反而難得的對他生出更多的敬意,因為他現在知道了,趙雲品格是高,但並非是敵我不分的人,他的確有慈下之心,然而,他更是對萬事萬物的大慈,而並非小慈。
在戰場上同情對手,那是致命的。
所以,趙雲越來越讓他說不出什麼反感的話來了。因為這個人,是真的如此的合人心意。禰衡這一生沒有敬服過誰,趙雲算不多見的一個吧。
其實趙雲這樣的人,看似完美,反而也是他的不完美,白雲落於汙泥之中,高貴墮於人性之中,趙雲與他一樣,都未必受歡迎。
人心肮臟,有幾個能經得住拷問,既是受不住,又有幾個人能容納他們這樣的人呢!
趙雲有原則,卻不聖母,有慈仁心,卻也並不同情敵人,他的界限很分明。上了戰場,就是上了賭桌,賭的是命,不管敵人有多慘烈,然而一日為軍士,一日便是將命栓在褲腰帶上,敵人能上戰場,也是默認了,會有輸贏的可能。
而同情敵人,則是對自己軍士們的殘忍。
所以趙雲何止是下手快狠準,是極度的利落。兩將相距,短兵相接,敵方落魄,趁人之危,他是不會乾,可是涉及到大局,大的勝敗方向和己方軍隊的安全,他一定是毫不遲疑的作出戰術,哪怕是狡詐和偷襲。
二人之間也似有些理解對方了,有了更多磨合的默契,禰衡道:“……此林可以!”
“若對方也用火攻,當如何避?!”趙雲道:“雖是雪天,然而,林木依舊茂密。”
北方的雪都是乾雪,林太密的話,如果敵軍有助燃物,這裡就成了他們的地獄了!
趙雲隨著禰衡往後走,禰衡指著密林道:“這林子後方有一下坡,坡下有一條小溪,溪雖不寬,不足以隔絕火勢,然而過溪之後,卻有一條小路可以出林。將軍何不令軍士伐木,伐出一條路來,待撤退時,可從此過!”
趙雲來回騎馬看了一看,道:“此道是唯一通路?!”
“然也!”禰衡眼睛帶著笑意。趙雲此刻竟與他有種心有靈犀之感,笑道:“在此埋下埋伏!反而叫他不可妄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