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眼神還鐫刻在自己眼底,在那一刻,陸安和心裡被什麼猛地撞了一下,方才困擾自己的問題像是有了不攻自破的答案。
也許,也許他也……
陸安和知道,自己看人一向很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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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業考核進行了很久。
陸安和依次完成了從機甲到個人再到精神力的各種測試,最終才在教官滿意的眼神裡領到了自己的結業考核成績。
“很好。”大約是最後一次訓練了,向來嚴肅的教官終於也罕見地誇了一下陸安和,“這兩年來很棒。”
陸安和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所以教官,其實集訓第一天我確實是帶了零食……”
“行了行了,你當我不知道嗎。”教官見他舊事重提,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卻並沒有因為陸安和的“自首”有要懲罰他的意思,反而語氣裡多了一點不舍,“收斂點,不然你以後的上級軍官可能就沒這麼好說話了。快走吧,你們這些士兵……”
“是!”陸安和對教官鄭重地敬了個禮,轉身離開。
在走出訓練場以後,陸安和突然加快步伐,朝宿舍區奔去——
這是他們這些士兵在訓練部的最後幾天了。
他們會帶著自己的訓練成績回到軍校,再用這份成績換取今後要奮鬥要追隨的目標,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
從另一方麵說,這也算是畢業了。
路過一樓時,陸安和聽見葉淩他們已經在商量出去之後怎麼聯係,各自想要去哪裡,做什麼……
他卻來不及停留,飛速往自己的房間走。
陸安和想起自己也跟季萌討論過以後的事。
當時兩人剛同宿一年,那天正好訓練任務不重,他們得以早早地回到宿舍休息。
後來熄了燈,兩人都不太困,陸安和就看著天花板,在一片漆黑裡開口問季萌以後想要做什麼。
“你知道賀少校吧,就是我們進校時看見的那個,好像當時就已經進基地了。”陸安和說,“我覺得他是個特彆好的軍人。如果可以的話,我以後也想進基地。”
季萌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你想的話就一定可以的。”
“那老季你呢?”陸安和在床上翻了個身,仿佛這樣就離季萌更近了一些,“你以後要去哪裡?”
季萌這次過了很久才說話。
因為關了燈,陸安和什麼也看不見,隻聽見季萌聲音很輕,說道:“我……我可能去邊區吧。”
“啊?”陸安和愣住了,“邊區也太遠了吧,我還想著你要是也在基地,說不定我們就能時常見麵……”
當時季萌好像笑了一下,頓了兩秒才繼續說:“你還想在基地跟我當室友啊。”
“這有什麼問題嗎,”那時候的陸安和沒考慮太多,想也沒想道,“畢竟老季這麼好的人找不出第二個。”
聽見這句話,季萌這一次是真的過了很久很久,才輕笑著說:“哦。”
而現在這些畫麵在陸安和腦中一一閃過。
所以當時自己都說了什麼啊……
他跑得太急,連怎麼跑步換氣都忘了,像個新兵一樣跑到宿舍麵前時,額頭上都滲了汗。
陸安和迫不及待地推開大門:“老季!”
回答他的卻隻是空無一人的房間。
季萌好像沒有回來過,在自己做考核的那幾小時裡。
桌上還是他一天前放在上麵的通訊器,衣櫃還開著,看上去隻是短暫地來過一次。
從在隔離室找到自己後就陪了自己一整晚,然後回來匆匆洗了個澡又離開,到訓練結束,就再也沒回來過。
他想起兩人最後對視時的那個眼神。
季萌會去哪裡?會不會不辭而彆?畢竟結業考核完成了,想要離開這裡並不是什麼難事……
陸安和坐在地上開始胡思亂想。
自己那些聰慧在這一刻像是不複存在了一樣,陸安和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好思考,卻每次都過不了幾分鐘就重新焦急起來。
他想去找季萌。
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陸安和把自己埋在膝蓋裡,終於開始分析季萌可能去哪裡,如果真的不見了,自己應該從哪裡開始找他。
正當他列出第三種方案時,自己的通訊器忽然響了。
他整個人猛地一個激靈,又想起來季萌走的時候根本沒拿通訊器,情緒又重新低落下來,打開通訊器。
葉淩的聲音響起來:“老陸?陸安和?”
“在呢。”
“哎不是,你這個聲音是怎麼回事……”葉淩在那邊說。
陸安和以為葉淩過來找自己是說出去以後聚會之類的事,剛想打斷他讓他以後再聊,葉淩卻在對麵歎了口氣,“你……是在找季萌嗎?”
聽見他這麼說,陸安和剛要說出口的話停在嘴邊:“他怎麼了?”
“我不知道你們昨天發生了什麼,”葉淩的語氣難得正經,“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易感期剛過,他的就到了。”
葉淩說:“估計在隔離室吧,剛有人路過說看見他了。”
“我聽說昨天你在裡麵,”葉淩卻並沒有點出陸安和不承認季萌去過的事,“我就是跟你說一聲,知會你一下。”
陸安和捏著通訊器:“……謝謝。”
“得了吧彆說這些了。”向來粗神經的葉淩頓了頓,“你就記得我今天跟你說的話就行。”
“不管怎麼樣,你和老季都是我們的朋友。”
陸安和打開門,一邊重新快步往隔離室跑,一邊在通訊器裡說:“知道了。”
“行了行了我就說到這裡,彆的我就管不了了。”葉淩在那頭笑,“畢竟我們吃人嘴軟啊。”
“要是以後有機會還給你帶零食。”陸安和掛了電話,開始全力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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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在什麼情況下易感期會提前呢?
陸安和邊跑邊想。
以前的學校裡自然也教過這類的生理常識,大部分是為了讓Alpha自律,不要被自己的生物本能打敗用的。
當時課上說,也許身旁有Omega,也許因為憤怒,也許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
後來生理老師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有些Alpha,在與自己有性衝動的對象相處時也有提前的可能,有時候並不局限於Alpha。
他覺得答案近在眼前了。
陸安和一秒也不能等地來到自己早上才剛剛離開的地方,畢竟都結業了,基本不會有人往這邊走。
不過一天一夜而已,自己再走到這裡時,心情竟然會有如此大的顛覆。
可他沒法在發現這件事後還能裝作一無所知地與對方當朋友相處,如果今天不是結業,說不定自己還會緩一緩,換一個天時地利的時間再慢慢說開,他等不了,這是最後一天了,要是自己不現在解決,那麼季萌會不會抱著遺憾一個人去邊區,然後他們便一直錯過,錯過到兩人放下這一段看上去荒謬無比的想法和心動。
那會有多可惜。
陸安和這樣想著,鼓起勇氣走進大門,穿過長長的走廊後,終於在自己待過的地方,隔著一層玻璃門看見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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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萌看上去好像比自己更難受,他背對著自己伏在沙發上,雙手顫抖地抱著沙發一角,仔細看過去,地板上甚至還有滴落在上麵的汗水。
在看見他的這一瞬,陸安和忽然就理解了一天以前,站在這裡的季萌的心情。
他剛想敲門進去,可手剛碰到玻璃,隔離室的門就被無聲地推開了。
可能是季萌來的時候沒注意,竟然連門都忘了鎖。
伏在沙發上的人似乎都沒有注意有人進來,直到陸安和落了鎖,發出清脆的響聲時,對方才猛然轉過頭,死死地盯著來人——
兩人四目相交的那一刹,季萌還沒來得及收回防備的眼神,看過來時甚至帶著一抹冰冷的狠戾。
而在察覺到是誰以後,對方才瞬間收回近乎可怖的視線,好像連呼吸都暫停了,隻怔怔地看著來人一點一點地走近自己。
“老季。”
陸安和在他麵前站定,對他伸出一隻手,想將他拉起來:“怎麼之前不告訴我。”
他的話很模糊,不知道是在問“為什麼在考核前不告訴他自己易感期的事”,還是在問“為什麼這兩年來什麼也不告訴自己”。
“我……”季萌嘴唇有些乾,聲音也很啞。
他似乎想伸出手抓住陸安和,卻又不知為什麼最後退了回來。
“我……”季萌仰頭看他,卻隻是低低地道了一句歉,“對不起。”
陸安和不知道他有什麼可道歉的地方。
“你知道了,對嗎。”季萌沒有伸出手,卻看著他說。
“對。”
陸安和沒有猶豫地點頭:“所以我說,我讓你在宿舍等一下我。”
季萌沉默著並不回答。
陸安和不知道他態度的意思,但他見不得對方這樣難受,乾脆將自己的兩隻手都伸出來,把季萌從沙發上扶起來一點,自己再坐到他的旁邊。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陸安和問。
“……有。”季萌這次過了很久,還是開口了。
“好,那就我先說。”沒想到陸安和不按理出牌,那句話並不是想讓季萌繼續說下去,自己打斷了他,“老季,我這個人比較遲鈍,對,我指的是在某些方麵沒法發覺,還好昨天——”
陸安和剛想往下說,意外地看見一旁的季萌身體開始發抖。
原本以為對方是不是不舒服,可他湊近一點看,才發現季萌竟然眼圈都紅了。
“你能先不說嗎。”自己推開門時對方身上的那股狠勁已經找不到了,陸安和覺得此時的季萌幾乎帶了點委屈,他在央求自己,重複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明天再告訴我好嗎。”
陸安和懵了,但身體先一步行動,像一天前季萌半開玩笑地抱著自己一樣,也上去抱住了對方:“怎麼了?”
在他雙手接觸到季萌後背的那一刹,對方幾乎是急不可待地貼上來,力道很大地回抱著自己,卻隻說著:“明天再告訴我,你現在……先抱一下我。”
季萌枕著他,陸安和被他這樣一打岔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了,昨天那個淡笑著問自己“想咬嗎”的人突然變得脆弱,他隻能依言擁緊他。
“我知道我昨天不該來找你,就算來找你了也不該這麼做,”陸安和聽見對方發著抖的聲音傳過來,“但我真的忍不住,兩年了,我怕以後都見不到你,所以想任性一下……”
聽到這裡,陸安和察覺到了什麼,抬手碰了一下季萌的臉,竟然觸到一手濕。
他竟然……哭了?
陸安和心中一緊,季萌對自己好像永遠是笑著的,帶著清俊的少年氣,露出過千百種表情,卻從未流過淚。
“是我察覺得太晚了,是我沒注意,”陸安和沒有去看此時季萌的臉,隻顧著安慰他,“是我的錯。”
他終於聽見一聲明顯的哭腔。
少年忍了兩年的情感似乎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可是我想你啊,我對你有**啊……”
“我也不知道我會喜歡上一個Alpha,我不知道啊……”
陸安和心開始一突一突地疼。
季萌哭得不狠,隻是委屈,隻是難過,卻又說了一句剛才的話:“所以,所以就算你知道了,明天再告訴我。”
“明天再告訴我,明天再拒絕我……”
陸安和聽到這句話才真正呆住了。
“你……說什麼?”
季萌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處,陸安和感覺到淚水的濕氣噴過來,終於沒忍住扳過季萌的下巴,讓他抬頭看自己:“你以為我是來拒絕你的?”
季萌勉強收了淚,但眼睛還是通紅的,帶著濕漉漉的水光,嘴唇也打著顫:“……不是嗎?”
“不是因為我在你易感期非要見你,還那樣做嗎……”季萌抽了一口氣,“可是我真的忍不住,你自己說的你想讓我抱一抱你,我怎麼可能不心動……”
陸安和突然覺得Alpha與那些Beta和Omega也沒什麼不同。
喜歡誰不是喜歡呢。
而且他開始Alpha的同類生出一種覺得“可愛”的情緒。
比如他眼前的這一個。
他一邊因為季萌這樣的自卑情感而心疼,一邊又覺得現在的他簡直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人,那些彷徨和猶疑全都自己消失了,他終於笑起來,帶著自己一貫的爽朗,像兩人初見時那樣。
“不是啊。”他故意說。
季萌眼睛睜大,連哭泣也停了,不敢置信地問道:“那是……”
他這樣明知故問的樣子實在可愛,更何況季萌臉上終於多了一點紅,就像即將得到答案後會不自覺流露出的興奮和羞赧。
陸安和忍無可忍低下頭,在對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就是我想通了一件事而已。”
驟然被親讓季萌雙頰的顏色越發明顯,他眼睛眨著,像什麼事情都要得到一個答案的孩子一樣不停地問:“什麼?”
“你看啊,”陸安和恢複了冷靜後煞有介事地道,“我們都是男性。”
季萌點頭:“嗯。”
“還都是Alpha。”
季萌:“哦。”
“所以我們談個戀愛有問題嗎?”
季萌:“啊?”
“彆啊了就這麼一回事,”陸安和也不管自己奇奇怪怪的歪理有沒有傳遞給對方,反正在他說完這句話就意外地理直氣壯了起來。
直到現在,季萌才終於確信,陸安和是真的在結業的最後一天跟自己坦誠了關係,他也真的沒有在做夢,真的可以迎接這一段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感情。
所以有些話他終於敢說出口了。
比如他當時跟陸安和搭話時確實沒有其他意思,他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喜歡一個Alpha,但陸安和總讓他移不開眼睛,他以前有些自卑,自然不可避免地想追逐陽光。
但在說之前,他突然聽見陸安和問:“苦嗎?”
季萌愣了一下,以為對方在說自己的信息素。
他信息素的味道是咖啡,陸安和在問出那兩個字後又補充道:“喜歡一個人這麼久,苦嗎。”
季萌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他終於笑起來,搖搖頭說“不苦”,然後不再隱藏自己的信息素,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
於是陸安和再一次俯身,很用力地重新與他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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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都喘著氣分開,季萌推了陸安和一下,說:“對了,我給你看個東西。”
“我以前做過夢,”季萌說,“我想著你絕對不可能跟我在一起,可是我怕我有一天真的控製不住自己,會趁著自己易感期做出一些我自己都無法挽回的事……”
“所以我易感期都帶著這個。”
陸安和眼睜睜看著季萌從隔離室的角落裡掏出一個金屬來。
居然是止咬器——
那是給最卑劣的Alpha準備的,是他們當年看見的,被關在特殊監獄裡的,失去理智的、可怖的Alpha的才會戴上的東西。
“我當時跟自己說,要是我真的發瘋了,在快要控製不住自己之前就把止咬器帶上,丟人沒關係的,但我怕我會忍不住想要咬你。”
“昨天也是,在抱著你的那段時間,我快要想瘋了。不然易感期也不會提前。”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東西戴上。
季萌臉上戴著止咬器,麵罩遮住半張臉,金屬帶子死死扣在後腦,然後對陸安和說:“這樣,我就算是瘋了也傷害不到你。”
“是不是挺傻的。”
陸安和隻能透過那幾個小孔看到季萌蒼白的、被自己吻得發紅的嘴唇,身邊繞著對方的信息素,無論從哪一方麵看,都是一種絕對強烈的刺激。
他聽見季萌對自己說。
你看,我現在不會咬人了,是一個很乖的Alpha了。
你標記我吧。
季萌隔著止咬器對他笑:“你標記我吧。”
“好嗎?”
在他說完這句話的後一秒,對方的犬齒狠狠地刺了過來——
驟然而至的鮮明的痛感從後頸處傳來,他疼得瞬間繃直了腳趾,Alpha的信息素鋪天蓋地地壓過來,與自己的信息素撞在一起,轟然炸開,帶來密密麻麻的、摧枯拉朽的劇烈反應。
明明應該隻有單純的疼痛,感受到有血流出時季萌卻仰著臉笑起來,止咬器在明亮的白熾燈下閃著金屬的光澤。
“我也愛你。”
他說。
像動物一樣互相撕咬著,變得鮮血淋漓又怎麼樣。
無法標記對方的信息素也沒關係,就當是烙一個傷疤,那也是你愛我的證明。
疼痛、瘋狂、可怖和野獸一般的欲丨望……
這才是Alpha啊。
而我求仁得仁。
作者有話要說: 審核仔細看看這有什麼好鎖的??爹!!!
下章就是主CP的現實世界了!標記我沒忘記!!!!
其實最開始的設定是兩人還是會分開一兩年才說開,但我又覺得番外虐沒有必要,就決定在最後一天說開了
止咬器不是私設,是以前看過的幾張圖,就,很帶感的,不然你們隨便搜一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