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時分。
院門被敲響的第一下, 封池就醒了。
當岑父他們被叫得迷迷糊糊的穿著大褲衩和背心就出來的時候,封池已經穿戴整齊打開了門。
來人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夥子。
“生叔,宋家起火了!大家都在幫忙滅火, 許醫生也過去了, 那叫聲好慘……”
岑父瞬間清醒了,衣服都顧不上換就往外跑:“還愣著乾什麼!走啊!”
封池的身影早已不見。
他在聽到第一句的時候就往宋家跑了。
陸鯉安慰道:“你放心,宋元不會有事的。”說不定這火就是他放的。
陸鯉一向會以最壞的角度去看待那人。
封池趕到宋家的時候, 一眼就看到了宋元抱著一個哭啼不休的孩子, 他身邊還環繞著幾個年齡不等的孩子。
宋家清醒的其他人跟著鄰居們在提水救火。
封池走到宋元身邊, 看著他膝蓋上的傷和臉頰上沾著的灰塵,眼眸深了幾分。
宋元原本一臉恍惚,機械的拍著懷中孩子的後背不斷安撫,在看到他的時候雙眼一紅, 嗓音沙啞:“哥。”
很無助。
封池把他手中的孩子接過隨手遞給旁邊的人, 扶著宋元坐下,看著他膝蓋混著泥土和鮮血的傷口, 一言不發的掏出一瓶酒精和一盒傷藥。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邊,大家都注意著宋家的熊熊大火。
宋元在看到他拿出的酒精時一愣, 在酒精倒在他傷口上時忍不住悶哼一聲, 緊咬著雙唇冷汗淋漓。
直到臟汙都被衝乾淨, 看到傷口了, 封池才給他抹藥。
帶著涼意的傷藥緩和了傷口的疼痛, 宋元的呼吸鬆緩了些。
封池的聲音很冷:“你是真的不會照顧自己。”
宋元眼睛還紅著:“我抱著金往外跑, 不小心摔了一跤……”
封池給宋元上好藥後,岑父他們才匆匆趕來。
此時的火勢已經很大了。
從幾家鄰居屋裡一桶桶水提出來,根本救不了這火,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宋家燃起來, 看著泥房逐漸坍塌。
好在大家房與房之間都會隔一段距離,這火勢並沒有蔓延到鄰居家去。
隻是院內的房屋都是連在一起的,所以宋家……這是要被燒沒了。
宋家跑出來的人都十分絕望。
岑父眼前一黑,怒道:“這究竟是這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會燒起來了!火還那麼大!”
宋大伯臉上臟汙,頹然道:“是從老三的房子裡燒起來的。”
他抹了一把臉:“我聽到孩子的哭叫聲,出來一看就看到老三的房子著火了。我就把人都喊了起來,一起去提水澆火,但火越來越大,很快把旁邊的屋子也燒了……”
宋大伯說到這裡就哽咽了。
當時他們聽著宋三的哀嚎聲,彆提多慌了。
岑父深吸一口氣:“你們家的人除了宋三,是不是都出來了?”
宋大伯點頭:“我媽嚇壞了,暈了過去,現在在林叔家,許醫生在看著。”
宋三的聲音早就聽不到了,人多半都燒成灰了。
岑父頭疼道:“這火沒法救了,先把孩子們帶到鄰居家休息一下,你和宋二跟我一起留在這兒,等火滅再說。”
宋大伯應了,讓女人們把孩子帶到鄰居家去。
此時,宋大伯的二兒子宋虎突然道:“肯定是宋元乾的,我們其他人都一起睡,就宋元一個人睡柴房,他去放火我們也不知道!”
宋大伯給了他一巴掌:“你胡說什麼!”
宋虎恨聲道:“就是他!三叔總是打他,還把他姐嫁給了黃福禮那個混賬,現在他姐成了寡婦,他肯定恨死三叔了,所以才去放火燒……”
“閉嘴!”
宋元扶著封池的手踉蹌的站起,臉上血色全無:“我沒有。那是我親爹。”
“你放屁!就是你!我們家除了你,還有誰會害三叔!你從小被他打到大,你親媽也是他害死的,你肯定……”
宋大伯又給了他一巴掌:“你胡說什麼!”
宋元緊抓著封池的手:“你說什麼?我媽……她不是病死的嗎?”
“你彆聽他瞎說,他被火嚇到了,昏了頭。老三怕黑,晚上總是要有亮光才能睡,又舍不得開燈浪費電,每天晚上都在床頭點煤油燈,”
宋虎還想說話,宋大伯瞪了他一眼,對宋元說,
“早就跟他說這樣很危險了,也並不知道拿遠些,說不定就是他睡覺不小心碰到了煤油燈,把床給燒了……”
宋元沉默了好久。
很多來幫忙的人還沒走,看著他們的目光變得詭異起來。
宋大伯擦了擦汗:“大家都知道,宋元媽當年生病是因為去找在山上摘樹的老三,在路上她不小心摔下山,在水溝裡暈了過去,被路過的林嬸發現救了回來。”
“當時就陷入昏迷高燒不退了……後麵沒挨過去,”
宋大伯眼神凶惡的瞥了不服氣的宋虎一眼,
“小孩子不懂事,隻當宋元媽是為了找老三才上的山,就覺得是老三害的。這也不怪老三,他當時在山上,哪知道這事啊,宋元媽就是運氣不好……”
很多人都回想起了這十一二年前的往事來,紛紛道:
“可不是嘛,當時老林家的辛辛苦苦把人帶回來,宋元媽的運氣也忒差了。”
“要我說也是她太嬌氣了,她剛來我們村的時候就跟個大小姐似的,長得嬌滴滴的,啥活也不會做……”
“宋家那麼多人呢,有事找自家男人不能讓兄弟們去啊?非要自己上山……”
“噓,彆說了。”
“也許有什麼急事……”
“……”
宋元身子微僵,打斷了他們嘰嘰喳喳的話:
“今晚祥子睡不著,說他爸爸媽媽在床上打架,滾來滾去的吵得很,就跑來柴房找我……我們一直在柴房沒有離開,直到聽到起火了才慌忙跑出去……虎哥不信的話,可以去問祥子。”
祥子是他親弟弟。
宋虎的臉頓時黑了。
他當然相信自己的弟弟不會騙他,宋元敢這麼說,那肯定就是真的。
但他就是不相信,這火會無緣無故就起了。三叔燒了那麼多年煤油燈,怎麼今天偏偏就著火了?
宋大伯的臉也黑了,尤其是感覺到旁邊幾個男人投來的曖昧的眼神。
懂的都懂。
他確實聽到開門聲了,以為小兒子起夜了,也沒在意,媳婦恍惚著啥也沒聽見,誰知道宋祥竟然是被他們吵醒了睡不著去找宋元了。
岑父聽得心煩:“行了,都先回去,宋大和宋二跟我一起留在這裡等火滅。”
火勢已經無力回天,每人跑去挑一桶水都沒用,隻能等它自己滅了。
封池扶著宋元:“爹,我帶宋元去我們家休息。”
岑父擺擺手:“去吧。”
宋元神色淒涼的跟著封池走了。
離開了他們的視野,封池一把將宋元抱起來。
宋元驚呼一聲,茫然的看著他:“哥?”
“你膝蓋受傷了,走得太慢了,也對傷口不好,我抱你回去,彆客氣。”
“……謝謝哥。”
封池的懷抱很穩,緊繃了一夜神經的宋元腦袋越來越重,漸漸在他懷中睡著了,呼吸淺淡。
……
宋元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他穿的是封池的褲衩和背心。
他套上脫鞋就往外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裡的封池和岑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