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後隻有母子情斷和妥協這兩條路可選。
她選擇了妥協, 完全按照永興帝要求的去做。
永興帝邀功似的去了瓊華島廣寒殿, 把為豐兒鋪好的路告訴了紀雲。
“……朕以前得不到的,統統都給他。”永興帝沉浸在初為人父的喜悅中。
紀雲卻在心裡默默為即將受一輩子活寡的吳皇後和李太後慈寧宮的小宮女默哀。
這些上位者啊, 從不會考慮我們這些普通人的感受,把我們都做螻蟻、工具,他們都不需要經過這兩個女人的同意, 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決定了她們的命運。
如果紀太後, 一定拍手叫好,實乃兩全其美的妙計,但紀雲是一夜之間從小女官變成紀太後的, 骨子依然是那個單純善良的凡人紀雲。
紀雲按捺住內心的不悅,說道:“這對吳皇後來說太不公平了, 她是全心全意對你好,七夕夜宴上, 也努力討好我,不要總是欺負老實人。”
永興帝正在興頭上,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聞言一怔, “你在說什麼?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豐兒——我們孩子的前程啊!這才是你應該關心的,吳皇後和你不相乾,她是個外人。她若生公主還好說,若生了嫡子, 豈不是要壓在豐兒頭上?”
看著永興帝質疑的目光, 紀雲猛地意識到她錯了, 她不應該用本身的想法去麵對這件事,她應該從紀太後的身份和角度考慮問題。
紀太後才不會在乎吳皇後和那個宮女呢!
紀雲開始緊張起來,“我……我隻是覺得你必須對吳皇後有所交代,自打大婚以來,你為了早日擁有繼承人,去吳皇後那裡次數最多,希望生下嫡子。吳皇後莫名其妙失寵,你和她隻是睡覺,不生孩子,態度轉變太快,沒有理由,難道她不會疑惑?你不要小看女人的疑心,女人一旦認真起來,她真的會去尋找原因,萬一——”
“沒有萬一。”永興帝冷冷道:“她若不知死活懷疑到你我頭上來,那麼我隻能用一場暴病來阻止她了。”
上位者的殺伐決斷,視一個毫無過錯的生命如螻蟻,是凡人紀雲所不能理解和讚同的。
紀雲說道:“你和李太後把事情做的漂亮點,不要露出破綻,不要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吳皇後畢竟是你的嫡妻。還有那個宮女……李太後的手段我是知道,為了一了百了,不留後患,她很有可能在‘借腹生子’之後殺了宮女,假戲真做,我不容許她這麼做。”
永興帝也曉得自己老娘的性格,但這一次,他難得認同老娘的做法,“這樣做對豐兒有利,將來無人質疑豐兒的身份,知情人全部進了棺材……你是怎麼了?難道在你心裡,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比豐兒的前途更重要?”
真是太奇怪了,明明生產之前那麼在乎肚子裡的孩子,說從此不寂寞了。
事關人命,凡人紀雲明知永興帝起了疑心,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我和豐兒能夠再續母子緣,這是上輩子的福報吧。罔顧人命,會毀掉福報的,老天爺會把豐兒收走的——哀悼太子之死讓我痛徹心扉,每每想起,都會痛,哪怕生了豐兒,依然痛。我覺得豐兒平安長大是最先要考慮的問題,前途放在其次,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永興帝放下了疑心,這才合情合理,像個母親會考慮的事情。
紀雲見這一招對了,立刻順水推舟,“就像是你,當年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沒有人覺得你會繼承皇位。結果你大哥,二哥,三哥都因病去世了,連我生下的哀悼太子也……這樣看來,當一個皇子,在還沒有成年的時候,健康和性命最重要,我們要保住豐兒平安長大,不能操之過急,製造殺孽,慧了福報。”
紀雲做不到漠視兩條人命,哪怕冒著被懷疑的風險。她是個凡人,在良心上,她無法容忍同樣是凡人的她們莫名其妙就丟了性命。
她們又沒做錯什麼,和她一樣是無辜的。凡人何必為難凡人。
永興帝一想,的確是這麼個理。他當年被人欺負輕視的時候也沒有想過有今天。有命才有將來,沒命隻能一口棺材,無論怎麼鋪路都是無用的。
要走可持續性發展的道路啊,不能涸澤而漁。
永興帝點頭說道:“好,聽你的,我會處理好和吳皇後的關係,那個借腹生子的宮女,我也會派懷安保護,母後那邊見我重視宮女性命,就不敢動手。母後現在都聽我的,我說了算。”
一念之間,兩條人命保住了。
凡人的性命,甚至一國皇後的性命都隻是上位者一句話的事情,真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紀雲感覺到皇權的無情冰冷,逃離之心更甚。
宋太監交代過,如果可以,三天後一定要扶著紀雲下床慢慢走動,以儘快排出惡露,不能一味躺著,永興帝攙扶著紀雲下床。
三天雙足都沒下地了,紀雲有些腿軟,幾乎不會走路,半個身體都靠在永興帝懷中,稍走了幾步,她就感覺到惡露如泉湧,幸好下麵墊著紀太後發明的姨媽巾,才不至於出醜。
這時奶娘抱著剛剛喂飽的豐兒進來了,永興帝把紀雲扶到坑上坐下,樂顛顛的去抱兒子,“你看,豐兒身上的紅褪了不少,必定是個白白淨淨的胖小子。”
紀雲不想抱這個孩子,對於她而言,這是她在無意識狀態下被強/暴所生下來的孩子。
她知道稚子無辜,她不恨這孩子,但是在情感上她也無法接受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