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說道:“那更好啊,皇帝一死,就沒有人懷疑紀太後死遁了,我們走的更輕鬆,你為何要阻止紀雲點火。”
孔雀歎道:“沒那麼簡單。”
紀雲心有靈犀,立刻明白孔雀的意思:“如果連我也‘死’了,聽政的隻有李太後一人,李太後是個糊塗人,小心機都玩的一般,朝政大事就更沒譜了。偏偏她有聽政大權,掌管著國璽,她若當政,就像一個小孩子守著金山銀山,被人哄騙去,閉目塞聽,任人唯親,太子還沒斷奶,等到十四歲還政給太子,恐怕這個爛攤子太子都收拾不過來了。”
孔雀說道:“最重要的是開海禁。皇帝一死,勢必有保守大臣借口皇帝死於開海禁而繼續閉關,比以前的海禁還要嚴厲。以李太後的性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會支持開海禁的。隻有紀雲聽政,繼承皇帝遺誌,才不至於讓開海禁的國策半途而廢。”
蔡眀姬反對,“不行,紀雲這次不走,再走就是十四年後還政給太子。十四年啊,以前受困於皇帝,走不脫身就算了。現在機會來了,你卻要她自困於深宮,還要背負家國天下的責任,她隻是一個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憑什麼要她犧牲自己?”
孔雀說道:“雙嶼島被鏟平,裡頭有很多人早就在大明水師來到之前就散了,逃到各處避風頭,等開了海禁再做正當生意。如果開海半途而廢,這群人勢必卷土重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費。開關通商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事關大明後一百年的國運,豈可半途而廢?”
蔡眀姬怒道:“你不要什麼大道理來壓她,她本就不想當什麼太後,聽政的太後更難,一心要當閒雲野鶴的人,怎麼可能自困於深宮?”
一直沉默的曹靜說道:“不要吵了,讓紀雲自己做出選擇。紀雲,無論你做出何種選擇,都是對的,我都會支持你。”
田七點頭說道:“我也是,無論你或走或留,我都跟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
蔡眀姬彆過臉去,“十四年,半輩子就沒了。”
紀雲心裡天人/交戰,夢寐以求的自由就在眼前,她不用痛苦的扮演另一個人了,可是孔雀一字一句都鏗鏘有力,令她無法回避。
她被霸占身體十年,經過一年的抗爭,好容易贏來這次機會,如果放棄,就要再等十四年!
可是若就這麼走了,朝中必生亂局,開海禁半途而廢,憑李太後的性格,還不知會怎麼禍害大明。
紀雲當了一年太後,太明白上位者隨便吹口氣,都會引起底層的驚濤駭浪,會影響無數無辜之人。
我一個普通人而已,為什麼要做出如此艱難的選擇?
我一直選擇逃避,選擇平淡如水的生活,現在這個兩難局麵,逃都逃不掉……
紀雲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苦苦思考,直到快中午了,才打開房門,麵上的糾結不見了,隻剩下淡然,“起駕……回宮。”
這一次,紀雲不回瓊華島,直接去了闊彆一年的慈慶宮。
國不可一日無君,雖然永興帝的梓宮還沒有運回來,但有了遺詔,東廠又用血腥手段彈壓了幾個企圖染指帝位的藩王,太子儲君的位置無人質疑,十天後,新帝登基。
慈寧宮太皇太後李氏聞得噩耗的,當即就崩潰病倒了,臥床不起,所以聽政的隻有紀雲一人。
半歲的小皇帝坐都坐不穩,就由太皇太後紀雲抱著小皇帝坐在龍椅上,接受文武百官朝拜,三呼萬歲。
原本還擔心小皇帝在這種大場麵裡嚇的尿褲子,但神奇的是,小皇帝全程肅著臉,小大人似的等著墨葡萄般的眼珠子看著群臣。
嬰兒的眼神居然也有帝王之氣的壓迫力!
小情人死了,紀青雲並不憂傷,父子兩個她其實都不愛,愛情隻是搞事業的手段。
她坐在在紀雲懷中,看著外臣朝拜,頓時興奮起來:終於!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坐在這裡,去實現理想!
紀雲和內閣商議永興帝的諡號,紀雲最後定下“武”字,理由是“先帝畢竟打了一場勝仗”。
於是永興帝被稱為明武宗。
兩個月後,明武宗的梓宮運到紫禁城。
原本太皇太後李氏的身份在最近有所好轉,一看到兒子的遺體,又哭暈過去,這一次臥床,就再也沒有起來。
紀雲獨自聽政,大權獨攬,就以小皇帝的名義,將殉葬製度廢除了!
吳太後是原配嫡妻,不用殉夫,但是王太妃,和文太妃是要殉的,本以為自己死定了,卻不料太皇太後廢了殉葬祖製,她們活下來了。
太皇太後李氏不服,叫人去請紀雲過來說話,“姐姐,我的好姐姐,武宗年僅十八就薨逝了,他九泉之下,連個伺候的女人都沒有,姐姐和他歡好一場,怎麼忍心見他地下寂寞先帝殉了一個金太嬪,這王、文兩個太妃,姐姐好歹給他送一個過去。”
紀雲說道:“活人殉葬,早就廢止千年了,當年是太/祖疑心病,非要宮裡所有的嬪妃殉葬,這本就是錯的。”
李太後掙紮著說道:“這是祖製!“
紀雲不為所動:“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果祖製錯了,就得改。何況我已經命人燒了一千多個紙人給武宗皇帝,個個都是大美女,栩栩如生,武宗在地下也是三千佳麗,不會寂寞的。”
“你你你!”李太後氣得說不出話來。
李氏在深秋薨了,追隨兒子而去。
她一生隻有兒子這個指望,一生榮辱得失都依賴兒子,兒子走了,孫子又是紀太後的,心氣沒了,人就沒了。
紀雲一年辦了兩次國喪,還推行開海禁之事,選擇了月港作為開海禁的試點。
朝廷和商人共同出資,建立了新的萬國之港——月港,不到三年就通過稅收見到了回頭錢。
第四年,開放廣東。
第五年,開放雲間縣。
……第十年,乾脆連離北京最近的天津也開了海禁。
源源不斷的稅銀充實國庫,有了錢,紀雲的腰杆更硬了。
除了收入,最令人驚喜的是小皇帝的表現。
簡直是個天才。
一歲能走,兩歲什麼話都會說,三歲啟蒙讀書,幾乎過目不忘!
五歲寫出來的詩就很有看頭了,六歲學騎馬習武,七歲百發百中!
十歲通曉英吉利、荷蘭、葡萄牙等番國語言,到了十三歲……太皇太後紀雲就操持著選秀女預備小皇帝大婚了!
紀雲說道:“明年十四歲行了冠禮就大婚,哀家為你選一後九嬪,好為皇家開枝散葉。”
一口氣給小皇帝安排了十個!
老實說,小皇帝對女人沒有興趣——他甚至覺得漂亮女人還不如東廠廠公孔雀有吸引力!
但是一個沒有子嗣的皇帝是坐不穩皇位的,小皇帝說道:“一切都聽太皇太後的安排。”
小皇帝討厭紀雲,但是又完全依賴紀雲。
十四年相處下來,小皇帝時不時乘機為紀雲應對國家大事出謀劃策,每每都能說到點子上,紀雲從
來不打壓他,還手把手教他如何應對大臣,從不藏私。
這下讓小皇帝對紀雲態度發生了轉變,從討厭到不那麼討厭、到漸漸佩服。
原來普通人並非朽木不可雕,遇到壓力,也不是一擊即潰。
普通人也有不亞於上位者的韌性,在壓力下綻放光芒。
好吧,看在你幫我治理國家十四年,從不懈怠的份上,等我執政站穩腳跟,我會饒你一命。
第十四年,春,小皇帝行了冠禮,次月大婚。
為了皇位,小皇帝睡了女人,覺得這滋味……還不賴?
三天後,又依次睡了九嬪。
紀雲按照武帝遺詔,還政給小皇帝,為了避嫌,乾脆搬到宮外清風庵去住,閉門不見大臣。
次月一個夜裡,小皇帝正和皇後努力造人時,東廠廠公孔雀急報,說清風庵著火了!
為了孝順太皇太後,小皇帝在紀雲入住之前,特地命內務府把清風庵修繕一新,用了大量油漆和桐油,這些都是易燃之物,縱使全力救火,也無濟於事,太皇太後和三個忠心的女官,曹靜,蔡眀姬,田七都燒為灰燼。
廠公孔雀悲痛不已,說自己瀆職,沒有保護好太皇太後,在國喪之前辭官,小皇帝還要挽留,但孔雀掛了官印就走了,從此杳無音訊。
成都,浣沙溪。
溪邊有一座民宅,正是櫻桃成熟季節,紀雲撿了一籃子櫻桃,在溪邊清洗。
不知是駐顏有術,還是她的靈魂隻有三十歲,她看起來很是年輕,誰都不會想到其實三十九歲了。
紀雲把籃子直接浸泡在水裡頭,用溪水來衝刷櫻桃——反正她不著急,有大把的時間享受生活。
身後傳來腳步聲,紀雲回頭,正是站完最後一班崗的孔雀。
“你回來了。”
“嗯。”孔雀坐在紀雲身邊的石塊上,看著明亮的溪水衝刷紅櫻桃。
過了一會,孔雀開口了,“我算了算,餘生還有不少時間。我想和你一起過,不曉得你是否願意。”
十四歲過去,紀雲不再是扭捏之人,笑道:“我願意——隻是以後把朋友改叫婆婆有些古怪。”
孔雀啞然失笑。
全文完結
2020年5月21日,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