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梨站在陳也麵前恰巧才到他的下巴,小小的一隻,她說話溫吞緩慢,語調帶著江南小鎮柔軟的口音,軟到心坎裡。
陳也覺得初梨的聲音半點不做作,柔和嗓音裡透出的軟糯很自然。
他低垂眼眸,她的輪廓像是被精雕細琢過,臉很白,卻又不是病態的蒼白,之中又透著粉,水潤有氣色,唇部微微抿了起來,看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
任她再好的脾氣,被這麼磕了一下也開心不起來。
許梁州看著他們兩個,靠在一旁繼續說風涼話,嘴角的笑容有點欠,他嘖了兩聲,“陳也,打架打到一個女孩身上去,你可真是給你們七班長臉啊。”
他五顏六色的頭發其實並沒有比陳也好到哪裡,但這也不妨礙他出言嘲諷彆人。
陳也掃過去的視線冷的像冰碴,鋒芒畢露,一道道似錐子樣的目光恨不得把許梁州戳成篩子。
陳也怒意被他強按下去,麵無波瀾,他隨意笑了笑:“沒您長臉呀,上周您被職高混混圍在校門口的後巷裡給打了一頓,趴在地上起不來,最後還是趙文傑給您扶起來的,這事您忘了嗎?”
許梁州那張風輕雲淡的臉總算繃不住,他站直了身體,開始不慌不忙的活動手腕,眼神冰冷。
陳也仿佛找到了樂趣,陰陽怪氣的繼續說:“您知道現在網絡發達,下回您如果還被打了,給人拍到網上瞧見可就不好了,畢竟您這頭發一眼就能讓人給認出來。”
“大名鼎鼎七中一班老大許梁州,嘖,出息啊。”
許梁州上次挨揍是他人生中的奇恥大辱,誰在他麵前提誰就得死。
“操/你媽的,你去死吧。”
氣息令人不安,劍拔弩張,聲勢浩蕩。
陳也的胳膊已經抬到半空,突然間,一雙柔嫩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初梨小聲提醒:“老師來了。”
還有其他人在勸架。
許梁州瞥了眼陳也,收起身上的氣勢轉頭進了教室,陳也望著他胳膊上橫著的小手,暴躁的怒氣居然開始消減。
七班班長聞聲而來,苦著一張臉,“唉,陳也、小祖宗,你趕緊回來吧。”
一場鬨劇,匆匆收尾。
初梨上課後,額頭上被撞出的包越來越疼,謝曼用小紙條和她交流。
“你沒事吧?”謝曼望著她的傷口,心疼道。
初梨歎氣:“有點疼。”
“下次男生打架你記得躲遠一點。”
“我躲了呢,沒躲開。”
老師敦厚的嗓音從講台上方傳來,燥熱的空氣充斥著樹葉的清香。
初梨這段日子上課總是失神,容易想起從前的事。
高一的陳也,是色彩分明、囂張放肆的男孩。
妥妥一個被慣壞的公子哥,盛氣淩人狂妄自大。
初梨不知道這幾年發生了什麼,才會讓這樣一個驕傲肆意的少年,變為成熟冷靜的男人。
初梨見識過陳也的壓抑,也曾親身經曆過他的偏激。
那好像是很平淡的一天,半夜醒來,她覺得口渴很想喝水,費了很大勁推著輪椅從臥室出去,偷偷摸摸喝了一杯冰可樂。
一樓的書房裡,似乎有響動。
初梨沒有忍住好奇,緩慢移動輪椅緊張靠近書房。
平時,陳也幾乎從來都不讓她進他的書房,
一絲亮光從微開的門縫鑽出來,空氣裡充斥著淡淡的血腥氣。
男人穿著妥帖的白襯衫,領口微開,露出一截突出的鎖骨,袖口往上卷了兩圈,小臂線條流暢結實有力,陳也的手腕削瘦,拇指有一下沒一下輕敲著桌麵。
他懶懶靠著椅背,眼神淡淡,骨子裡透出的冷漠無情,他開口說話平穩祥和,麵上表情溫潤,好聲好氣同跪在地上狼狽的男人說話。
如何忽略他手裡把玩的匕首,陳也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和顏悅色。
初梨渾身緊繃,她的丈夫從不像他平日表現出的和善。
男人起身,冷冷清清的臉此時看著竟有幾分妖孽,目光如電,盯著死物似的看著地上的人,忽然間發了瘋似的,一腳重重踹上那人的膝蓋,嗓音低啞:“我讓你動她了嗎?啊?我讓你多嘴告訴她了嗎?”
初梨當時被嚇的不輕,輪椅把手磕到門框,“咚”的一聲,驚動了書房內的男人。
她沒來得及離開,陳也冷著一張臉拉開了房門。
結婚一年多來,初梨頭一次見陳也動怒,大聲將管家喊了過來,語氣相當不善:“把夫人送回房間!”
初梨覺得陳也是不太想她知道他的事,才生這麼大的氣。
她知道,陳家當時內憂外患,陳也還得收拾一堆的爛攤子。
“初梨!”
老師突然點名,她猛然從回憶脫身。
數學老師犀利的眼神緊盯著她的臉看,敲了敲黑板:“你上來,把這道方程式解了。”
題目不難,初梨輕鬆就寫出了答案。
初梨回到座位,數學老師忍了半晌提了一嘴:“哪怕是成績好,課也還是要好好聽。”
下課後,班主任告訴初梨,英語演講比賽的人選已經確定,讓她代表七中去參加比賽。
一整天,初梨都在埋頭準備演講稿。
儘管父母都是殘疾人,但是初梨從小就很樂觀開朗,她還挺喜歡湊熱鬨,也喜歡參加各種各樣的比賽。
她從來不會主動和人提起自己的家庭,不會刻意奪取同情。
她明媚,擁有朝陽般生生不息。
重生後,初梨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可憐,她隻是想逃離陳也這個人。
不想再跪在他腳底哭著哀求他放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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