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路迎著風開到了他們事先訂下的民宿,下車前薑蝶悄悄把衛衣又穿了回去。
整棟民宿坐落在夜市中央,兩旁都是臨街的咖啡店,擺滿了熱帶水果的地攤,暮色下霓虹張燈結彩。兩人一下車,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正蹲在一個攤位前,大褲衩花襯衫,額頭還綁了一條熒光發帶,裝束和當地人無縫銜接。
“……子煜?”
薑蝶試探地叫了一聲,盛子煜回過頭,擎著大芒果的手揮舞著和他們招呼。
“喲,你們倆可算來了!一路順利嗎?”
蔣閻點頭:“其他人呢?”
“都在民宿裡休息,等你們回來去吃晚飯呢。”他指著這身看向薑蝶,“我下午去街上溜達一圈買的,怎麼樣,評價一下?”
說實話,搭配得意外還不錯。
薑蝶肯定道:“還真可以。”說話間,餘光看到街對麵有個長棕發的女生突然溜達著往他們走來。
她穿著露臍的無袖背心,破洞的牛仔褲,走動間豐腴的腿肉若隱若現。
“我就當師姐在誇我了。”來人笑眯眯地撩了一把頭發,“畢竟這衣服是我給他挑的。”
盛煜咳嗽了一聲:“這是孟舒雅,我們部新來的師妹。”
薑蝶簡單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蔣閻更簡單,直接對孟舒雅點了下頭就算,接著把手上的玫瑰色行李箱扔向盛子煜。
“你女朋友的箱子壞了,你幫她拿上去。”
盛子煜忙不迭地抱住行李箱,嗷地叫了一聲。
“我靠薑蝶你裝了什麼這麼沉!”
薑蝶嘴角一抽,不好意思說剛才蔣閻拿得有多輕鬆。
*
四人進到民宿,大家單獨給蔣閻留了三樓單獨一間,而薑蝶被分到了和孟舒雅一間。
孟舒雅靠在門邊抱著手臂道:“知道師姐你來晚挑不了房,副部就讓我幫你先占上。”
薑蝶一聽,心想還算盛子煜有點良心。
“需不需要我晚上去彆的地方擠一擠?”孟舒雅曖昧地拉長語調,“給你們留出空間。”
薑蝶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搖頭道:“不用。”
“真的嗎?師姐不用跟我客氣。”她手指卷著頭發,氣聲笑,“泰國多適合做/愛。”
薑蝶正在脫衛衣,聽到做/愛兩個字,衣領卡住脖子,差點窒息。
她咳得雙頰通紅,孟舒雅轉而大笑:“師姐真經不起逗啊。我先出去了,不打擾你換衣。”
薑蝶無語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簇起眉,說不好這人給她的印象,像是帶著一種試探和冒犯。
她沒有深究,拉開箱子著重挑選一會兒出去吃飯要穿的衣服。
這次的行程攻略是秘書處出的,薑蝶也跟著出謀劃策了一部分,今晚要去吃的千人火鍋就是她的安排。為了一會兒能胡吃海喝,她特意挑了件不顯肚子的鬆垮連衣裙穿上。
團建群裡蔣閻發了條十分鐘後大廳集合出發的消息,十分鐘後,大家都準時出現。
蔣閻是踩著點下來的,薑蝶注意到他似乎衝了個澡,發梢還有點濕,換了另一件白色T恤,靠近的時候隱約有浴液的香味。
那股味道很獨特,比薄荷更涼。像是鹽南和花都之間那片海域的冬天,氣溫零下,吸進一口冷空氣渾身打顫,又自虐似的欲罷不能。
對於在鴛鴦樓裡聞慣了雜七雜八味道的她而言,有一種很致命的吸引力。
薑蝶視線一偏,饒以藍跟在蔣閻身後下來,身上是一件白色的棉麻裙,很巧地和蔣閻像是情侶裝。
眾人免不了起哄,饒以藍嘴上說著彆亂開玩笑,滿腦門子刻著“這趟團建結束我就讓蔣閻和我真的穿上情侶裝”的野心。
等全部到齊後,大家風風火火地朝著千人火鍋出發,由薑蝶帶路,因為是她找的地兒。
這個所謂的千人火鍋,確實非常龐大,可容納千百人——因為它建在舊廠棚裡。
一列列木頭長桌和長椅橫亙在水泥地上,自助的食材大剌剌地擱置在日光燈下,拳頭大的螃蟹,生蠔,青蝦摞在一起,像販賣的菜市場,一切都很粗糙,一切都很隨意。
最前頭還搭著一個鄉村大舞台,滑稽地掛著幾個紅色紙燈籠,有兩個人在上頭調試麥克,因為底下還沒多少食客,他們也就沒打算開唱。
薑蝶已經食指大動,她回頭興奮地說:“好像就是這裡。”
大家都餓得饑腸轆轆,躍躍欲試準備開衝,除了兩個人。
一個是饒以藍,另一個是蔣閻。
饒以藍瞪大眼,不可置信道:“你找的這是什麼地方?”她用腳尖踢了踢被扔在地上的蝦殼,“簡直像垃圾場,哪吃得下去。”
蔣閻沒有說話,但那表情也有幾分為難。
頓時,有一盆冷水,往她兜頭澆去。
在接收到這個神色之前,薑蝶還未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垃圾場?這個詞語尖銳得過分。在她貧瘠的二十年中,薑蝶接觸過無數的蒼蠅館子,絲毫不覺得環境會影響食欲。有飯吃就不錯了。
物美,價廉,又能容納多人,還有表演。氣氛一流,網上力推,她綜合了方方麵麵,因此把火鍋安排進來。
但她眼裡的好地方,原來是他們這種“上等人”絕不屑去的垃圾場。
這種從潛意識裡流露出來的割裂,讓薑蝶萌生難以言喻的,被俯視的感覺。
就好像那個台風天,蔣閻始終高高在上地站在二樓,樓上樓下是兩個世界。
她心裡有一種無可奈何的委屈,但這種委屈是最無用的,幫不了任何忙。
沒有任性的資本,就得習慣怎麼壓抑這種情緒去擺平局麵。
薑蝶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不起啊以藍,沒想到這一層,就覺得來泰國了得吃點接地氣的,是我太想當然了。”她對著眾人意有所指說,“其他人不想吃的也可以不吃,不勉強哈。”
她這話其實是說給蔣閻聽的,這個地方肯定也不如他的意,她寄希望於自己遞過去的台階能讓他順著下。
畢竟她還指望著找他合作,千萬不能再把人得罪了。
饒以藍輕輕拉了一把蔣閻的胳膊:“會長,我剛搜了下附近有家西餐,還是你有彆的想吃的?”
她甚至沒問他要不要留下來,因為她篤定蔣閻不會忍受這樣的環境。
蔣閻頓了兩秒,轉頭叮囑大家:“這裡很大,儘量坐一起,彆三兩分散。”他再隨之看向饒以藍,聲音小了些,用幾乎是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團建之所以是團建,就是團體行動,不搞特殊。而且,我希望你尊重彆人的工作成果。彆人不是導遊,不必忍受你的脾氣。”
話畢,他第一個拉開塑料椅子坐下。
蔣閻一入座,所有人都以他為圓心呼啦地散開坐下。
薑蝶愕然,饒以藍比她更驚愕。
她麵上閃過一絲尷尬,隻是很快裝作若無其事地坐下,眼神冷冷地掃過坐在盛子煜身邊的薑蝶。
盛子煜此時正在捏薑蝶的後頸,小聲吐槽:“饒以藍真是太難伺候,你彆往心裡去,趕緊開吃。”
薑蝶玩笑地斜睨他:“剛怎麼沒見你說。”
盛子煜噎了一下:“……我不跟她一般見識。”他擼起袖子,“我去拿菜了。”
薑蝶坐在椅子上消化了片刻,對剛才蔣閻的選擇並不感到意外。
他不是在維護她,而是在維護學生會的秩序。
如果誰都可以因為對行程有異議而公然離場,特彆是會長帶頭,那麼這次團建在開場就注定成為一盤散沙。
為此他可以強迫自己忍耐,但也許心底裡正在對她猛翻白眼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