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2 / 2)

風眼蝴蝶 嚴雪芥 11541 字 9個月前

蔣閻欣賞煙花,她欣賞他。

夜空再度恢複寂靜時,蔣閻也沒掐滅視頻,眼睛依舊盯著屏幕,鴉羽般簇集的睫毛一閃一閃。

薑蝶忐忑地問:“你不關嗎?”

“也許還有煙花。”

一個似乎很符合他強迫症的借口。

薑蝶也沒有戳破,附和著他說:“也是哦。那就再等等。”

她暗自雀躍地趴在窗台,舉著手機,安靜地和他分享新一年的同一片天空。

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好像真的隻是為了等下一束不知何時會來的煙花,於是深夜的寂靜裡,從客廳傳來的一聲劇烈響動尤為明顯。

薑蝶握著手機的掌心一抖,手機都差點掉下窗台。

她慌不擇路地攥緊,衝向客廳。

一片黑黢黢裡,薑蝶什麼都看不清,隱約聽到斷續的呻吟。

這聲音讓她手腳冰涼,定了定神才敢去拉燈。

啪嗒,低瓦的燈光照亮了可怕的一幕:薑雪梅倒在廁所門口,腳上的半隻拖鞋飛散出去。她一手扶著腰,另一隻手抓著廁所的門框,想掙紮著起身,卻遲遲起不來,活像一隻撞上吊燈的蛾子,以一種極不體麵的姿態彈回在地。

薑雪梅被燈光晃得一眯眼,臉上擠出一絲笑道:“吵到你了?我沒事,就是不小心摔跤了。”

薑蝶心跳得異常慌亂,卻繃著臉,擺出鎮定的神色。好像這樣子事情就沒什麼大礙。

“摔到哪兒了?”

薑蝶說著雙手撐住薑雪梅的腋下,把她單手壓在自己的肩頭,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把人從地上拽起來,但感覺到了不對。

薑雪梅幾乎是使不上一點勁兒,重量全傾向薑蝶。

心跳因為這一認知更瘋狂地跳動,她的表情逐漸難以維持鎮定。

薑雪梅吞吞吐吐地說:“好像扭到腰了。”

薑蝶咬著牙還在使勁,一邊從牙縫裡擠出話:“腰傷不是之前養得差不多了嗎?怎麼這一下就摔得這麼嚴重?”

薑雪梅支吾道:“人上了年紀就是不經摔的……”

薑蝶猜到了什麼,臉色一沉。

“你不要騙我。”

薑雪梅仍嘴硬道:“我騙你什麼啊。”

“我不在的時候,你又出去乾活了。對不對?”

薑蝶盯著薑雪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

薑雪梅見無法瞞下去,歎口氣:“我這不是坐不住嘛……還能賺點外快,不也挺好的。”

薑蝶沉默地沒說話,繼續咬牙半蹲著把薑雪梅從地上撐起來,想撐到沙發坐下。

眼見著快站起來,薑雪梅身形一歪,她沒有撐住,整個人和薑雪梅一起狼狽地倒回冷冰的水泥地上。

薑蝶在這一瞬間毫無預兆地哭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隻是天花板上垂下來的白熾燈像散光般暈開,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流眼淚了。

薑雪梅斜著眼看到這一幕,揪心地呢喃著彆哭啊小蝶,薑蝶用力地眨了下眼睛,壓抑住哭腔:“沒哭,就是剛才摔疼了。”

她又極力平靜道:“你腰受過傷,不能再勞累,你為什麼就是不聽我?”

薑雪梅的腰傷,是在她高考結束的那個盛夏爆發的。

她在收到錄取通知書後就開始盤算著怎麼掙錢補貼家裡,如果能解決掉學費不申請助學金就更好。

普通的兼職打工終究是杯水車薪,薑蝶思索了一圈,將主意打上了自媒體。

聽上去好像挺簡單,但其實它上手就有門檻。

最起碼,得有一台能帶得動剪輯的電腦。

這樣一台電腦並不便宜。畢竟在當時,她連手機用的都是淘來的二手。

她開不了口向薑雪梅要這筆錢,找了一家熱門的火鍋店做小時工,對方給的工資是同類餐飲裡最高的。

表麵上她對薑雪梅謊稱自己天天在外麵和朋友玩,其實薑雪梅早就聞出了她身上每天都帶著的火鍋味。

她也趁機瞞著她,偷偷地在晚上多加了一份工。

薑雪梅平常白天就在彆人家裡做工,一天兩頓飯還有打掃,晚上再去大樓做下班後的清掃,突然有一天就直不起身來。

診斷後,是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

因為是初次發作,避免了手術,但也臥床了幾乎一整個暑假才把腰養好。等她腰好之後,薑蝶說什麼都不讓她再繼續出去乾活,安心呆在家裡。

而收入來源,就壓到了薑蝶經營的視頻號上。

她終於存夠錢買了一台電腦,一塊硬盤,下載了一堆教程在網上自學剪輯軟件,費儘心思地想吸引眼球掙點廣告費。

當時她聽說,如果流量大的紅人號,一條廣告費就能上萬。

這個數字對沒日沒夜起早貪黑拿著時薪二十塊錢的薑蝶來說,是支撐她熬下去的精神動力。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她看到自己因為和盛子煜一張平平無奇的合照,冷清的評論區突然熱鬨起來,就知道機會來了。

談不了戀愛算什麼,逢場作戲又算什麼,吃不飽飯才是最可怕的。她一人餓死不要緊,但還有薑雪梅的一張嘴要喂。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在最開始初見蔣閻的那個瞬間,她就極速地把感情壓製住的最根本的原因。

有些喜歡來得不合時宜,它和汽車電影院的浪漫一樣,是需要入場資本的。而當時的她,完全沒有。

那麼現在的她呢,難道就有了嗎?

薑蝶的信心如同這場突如其來的腰傷,一起跟著站不起來。

明明幾分鐘前還塞滿她大腦的風花雪月,此刻現形成洋洋灑灑落進垃圾桶的碎紙屑。

除夕的後半夜,她終於依靠救護車,把薑雪梅送到了醫院。

當時摸索在地上找到自己的手機時,她才發現那通視頻倉促地來不及關,鏡頭壓在地上,隻有單調的一片黑,但連接的時長卻一直到她撿起手機的那一刻,被她親手顫抖地切斷。

大腦亂成一片漿糊,他都聽到了嗎?他會怎麼想?

比狼狽本身更難受的,是不知覺地被人圍觀狼狽。尤其是你最最最不想示弱的那個人。

薑蝶看著微信裡蔣閻發過來的四個字:你還好嗎?乾脆不做回複。

她在醫院裡守了一整夜,醫生診斷的結果建議最好還是安排手術治療。如果采取保守療法,她的康複進度會變得很慢。

結果聽下來,並不算是特彆嚴重。

薑蝶聽完醫生的建議,兵荒馬亂的內心終於鳴金收兵。癱坐在長椅上鬆了一口氣。

當薑雪梅被架上擔架時,她甚至想過她會不會就這麼半癱了。

幸好,幸好,老天還沒有對她們這麼刻薄。

薑蝶預估這個寒假都得在醫院裡長住,把薑雪梅照料入睡後,她就打車回鴛鴦樓收拾必要的生活用品。

出租車停在小巷前就無法開進去,薑蝶裹著之前出門隨手抓的薄外套,瑟瑟發抖地鑽進二月的冷風裡。

窄巷依舊還是那樣,縈繞著蚊蠅的舊路燈,被踢倒的垃圾筒,其中沒來得及掃掉的炮仗殘紙,像皮膚上一道來不及處理的舊傷疤,刻在地麵,那麼醜陋。

與之鮮明反差的,是窄巷儘頭,一個無比漂亮的人。

沒有一絲褶皺的黑色大衣,灰色的羊絨圍巾,合該舒舒服服地窩在真絲沙發裡,聽一支優雅的交響樂。

可他卻出現在這裡,在這個陰暗的冷清小巷,在大年初一闔家團圓的這一天。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側過身的時候,衣擺的寒霜都看得一清二楚。

薑蝶愕然,好半天才找回言辭,結巴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他走定到她跟前,抬起指尖,慢慢將她因穿得粗暴而翻起的後領理順。動作間難免觸到後頸,有雪花般的涼意。

薑蝶不由得輕輕縮了下脖子。

蔣閻垂下眼看著她,輕描淡寫說:“家裡人去度假了,我有事就先回來。”

至於什麼事,他沒細說。

隻不過,看著她的眼睛已經代替他說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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