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蝶正式開啟了她在巴黎的新生活。
她在學校申請的宿舍不像國內是那種男女生分開的宿舍, 是離學校不遠的街區上的公寓樓,不光是學生,其他人也能住, 但大部分都是學生,男女都有。
它也很老舊,和鴛鴦樓有相近的年歲,但是兩者的氣質截然不同。
鴛鴦樓是渾濁的,但宿舍樓卻帶著一股年歲沉澱的矜持優雅, 公寓的大門長到有兩個她那麼高,又厚重,每次推開都很費勁。但是卻讓人很有安全感。
她的房間公寓在中間一層,視野算不上好,但也有一個漂亮的並不寬闊的露台。
再然後,她把這些年養的長發剪短了, 和失戀無關,隻是想為了更融合這座城市。畢竟現在發型看膩味了,總覺得平平無奇。
剪短之後她還覺得不夠, 下定決心染色那一天,她剛好在公寓裡看完了《羅拉快跑》,滿頭紅發的女人為了拯救愛人, 不停地讀檔重來。
她喜歡女主角為了無力改變的命運不停飛跑時張揚的紅色,既然她沒有讀檔重來的超能力,那她隻能用力往前跑,不要再回頭。
所以, 薑蝶決心染這個顏色。
但她還是怕自己hold不住這個色調, 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橘。
這是她二十年來第一次染發, 染發膏貼著頭皮的觸感像是要把腦殼燒出一層皮, 冰涼又灼熱。折騰了大半天,漂完的頭發終於上好色,她站在鏡子前,頓覺映襯在鏡裡的人好陌生。
橘色的略顯男孩氣的短發,來店時忘記更換的碎花連衣裙,突兀又奇怪地上下割裂開。
就好像她的這顆心臟。明明沒做好準備,但一切都已經推著她往前。
最後薑蝶還是對著鏡子咧出一個笑容,在那天橘子汽水的夕陽下,沿街買了幾束吊蘭和月季,又去二手市場淘了一把便宜的藤椅和茶幾,一套茶具,吭哧吭哧地搬到露台上。將略顯單調的露台也跟著改造一番。
從此,薑蝶一天中最愛的時光就此誕生,那就是巴黎天氣好的落日時分,坐在陽台上,一邊泡著茶,一邊觀察著底下緩慢的人流,手上拿著速寫本,觀察他們的服裝記錄下來,巴黎的行人無論老少男女都真的很會穿。
她很享受這樣的時光,所有人的臉頰都被晚霞熏成一片豔紅,好像沒有人不快樂,除了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快樂,至少,她這段時間慢慢不會再想起蔣閻,也開始睡得著覺,很少再做與之有關的夢。
她麵朝的方向是隔壁鄰居的露台,那兒似乎沒有人住,露台門一直是從裡側關著的,拉著白色紗窗。地上除了一隻空花盆,其餘什麼都沒有。
於是她更加放心地在露台上坐著發呆,或者突然哈哈大笑,又或者突然流眼淚,不用擔心會被突然走出來的住客看到,懷疑自己的鄰居是個瘋子。
直到她突然發現隔壁露台的花盆填上了新土,栽種上了一株小巧的蝴蝶蘭。花盆旁邊還擺放著一架黑膠唱片機。
她想,大概是像她之類的交換生也住進去了吧。之後她在露台上的行為就收斂很多,不再隨意情緒失控。
她的房間對麵住著的也是一個交換生,叫林茉染,從西川的大學那邊過來的。薑蝶剛搬進來的頭兩天和這個女生沒什麼交集,直到全部安頓好後,某一天晚上,她在房間裡莫名聞到了一股煙味。
接著,煙霧警報器就響了,所有人呼啦啦地衝出來。
罪魁禍首就是這個林茉染。
她廚藝不佳,又太想念中餐,於是在房間裡瞎搗鼓,差點炸了廚房。
薑蝶乾脆下一次做飯的時候,主動敲了她的門,問她做多了,要不要吃一點?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又是一怔。
林茉染就看到麵前的薑蝶原本還笑容滿溢的,忽然就失神地沉默下去。
……她不會是以為我在嫌棄她的廚藝吧?
林茉染心頭一緊,連忙說:“謝謝謝謝,我求之不得啊!”
事實上,薑蝶的廚藝真的不算好,隻比林茉染強上那麼一點。
周末的時候,林茉染實在饞中餐饞得不行,拉上薑蝶說:“我聽說有家中餐館很好吃,走,我請你去!”
“我請你吧。”薑蝶笑著說,“這一天其實是我生日。”
中國已經過了零點,薑雪梅早在微信上給她發了紅包,祝她生日快樂。
薑蝶意思地收下,反手給她發了一個更大的。
“啊!真的啊!”林茉染驚呼,“那這樣吧,你請我吃飯,我請你吃蛋糕。”
“那就謝謝啦!”
薑蝶沒有再推辭,能在生日這一天吃到蛋糕,還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
林茉染乾脆直接叫了個蛋糕的外送送到那家中餐店,她們再地鐵過去,以免手提著蛋糕麻煩。
隨著地鐵的路線越來越熟悉,薑蝶冷不丁反應過來,林茉染要帶她去的那家中餐館是什麼地方。
這不就是……蔣閻帶她去過的那一家嗎?
他帶著她親自坐地鐵,挑魚刺,又在油煙的後廚前留下一個黏糊糊的吻。
那個時候她還不明白這背後的用意,為什麼非在第一次來巴黎的寥寥兩三天還得吃頓中餐。
可是現在,她突然頓悟他這樣做,是為了不著痕跡地給她的記憶刺青。
人的口欲或許比愛欲恨欲更難以抵抗。哪怕她已經不願意再想起他,但至少,在這種時刻,她順其自然,不得不想到他。
也許他早就料想到了這個結局,故意這樣,不動聲色又卑鄙。
薑蝶很想扭頭就走,或者換家店,但林茉染情緒**,剛進店鼻子聞著味兒就走不動道了,狂搓手翻開菜單報了好幾個菜名。
她強忍著自己坐下來,手機一震,是一個久違的熟人發來的消息。
發蠟再也不刮多:回頭。
薑蝶不可思議地依言轉頭,邵千河和另外一男生正坐在角落的位置,起身朝她們走來。
邵千河上下打量她,咋舌道:
“你這個發型……我剛才都沒敢給你發消息。”
薑蝶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熟人,畢竟當時敢這麼染也是覺得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怎麼造作都不會奇怪,突然看到邵千河,她略尷尬地摸了摸發梢。
“……是不是很像假小子?”
“不會。”他比了個拇指,“倒是很像一個女殺手,隻不過從口袋裡掏出來的不是槍而是支橘子味的棒棒糖。”
薑蝶不太好意思道:“你可真能說。”
他的視線聚集在她們的桌上:“……蛋糕?今天誰生日嗎?”
林茉染玩笑道:“誒,你們不是朋友嗎?你不知道是薑蝶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