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驚動蔣閻,她小心地挪動身體,和盜賊離開全是紅外線的博物館如出一轍,費了老大勁才得以脫身。
離開前她看了眼床上,蔣閻仍維持著同樣的姿勢,隻是雙手擁抱的地方空了一截。他胳膊上的睡衣甚至還留著她枕下去凹陷的痕跡。
此刻,那睡衣因為她剛才的挪動,腕子的痕跡往後縮了一寸,露出他很小很小的半截手腕,白得嚇人的皮膚上,漏了一點點疤痕出來。
薑蝶本隻是粗糙的一瞥,視線剛要收回來,落在那可疑的形狀上,心臟跳得飛快。甚至比昨晚都快。
她遲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絲質的睡衣又往上拉了半寸。
凸起的肉龍形狀跟著延伸了半寸。
薑蝶呼吸停滯。
窗簾沒有拉攏,黎明不知不覺到來,第一縷曙光破窗而入,鮮明地打在那半塊疤痕上,顯得這傷痕尤為漂亮。
破碎的東西,總是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震撼的漂亮。
而蔣閻手上的疤痕,就是一道接近破碎的鐵證。
原本準備離開的腳步無法再踏出一步,她不得不想起三年前去找石夏璿時,那個女人對自己提過,覺得蔣閻的精神狀況不太好,但也沒有說他真的有那方麵的疾病。這個擔憂緊接著被他是十一這個真相所衝刷,擱淺著直到今天,再度被擇取出來。
隻是這一回,似乎並不需要追問,太過一目了然的,令人心驚的答案。
也是令她在陽光明媚的初陽裡,突然渾身發抖的答案。
*
蔣閻睜開眼睛,看到身旁空掉的床鋪,以及窗外的陽光時,既意外,又不意外。
不意外的是,薑蝶肯定會在清醒後離開。
意外的是,自己對於她的離開竟然毫無所覺。
他這些年必須依靠安眠藥才能入睡,如若不然,一定會睡得特彆不安穩,有什麼動靜就能很快驚醒。
但這一覺睡得很沉,所有的聲音都被吞沒,就連空氣的對流都是安靜的。不再有風聲。
因為他不再下墜了。
可醒過來的這一刻,諾亞方舟已經開走,消失的重力全部回來,繼續拖著他下沉。
他放空地躺在床上,直到門外響起敲門聲。
“醒了嗎?起來吃早飯。”
他一時間沒動,心裡想,也許是久違的幻聽又出現了。
然而那聲音又固執地敲了兩下,就好像教堂裡到了點傳來的悠遠鐘響,振聾發聵,世界都被洗禮後得到重生。
蔣閻愕然地從床上直起身,赤著腳跑下床,慌亂地拖鞋都來不及穿,大步流星地打開房門。
阻止他下墜的人,此刻真真切切地,就站在門外。
她依舊穿著他那件寬大的白T,臉上因為宿醉顯得有些水腫。看到他開門後,迅速移開目光,指了指桌子:“我點了早飯,你吃一點。”
他一把拉住她要退開的步伐,彎下身,臉頰貼著她的太陽穴,觸碰到實感時,恍惚的神情才逐漸鎮定。
“我以為你走了。”
無比簡單的六個字,被他說得斷斷續續。
“……我確實該走的。”薑蝶早已找到了一個非常順理成章的理由,“可是裙子被你放進洗衣機了,我沒有彆的衣服,你故意的是不是?”
他愣了半晌,然後笑道:“對,我故意的。”
她在他懷中輕輕掙了掙:“你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
他終於舍得放開她:“我吃。”
他去衛生間洗漱完出來,在薑蝶對麵入座。
她見狀起身,故意錯開了一個位置重新坐下,仿佛是為了報複當年他也故意錯開她一個位置。
但這報複的殺傷力為零,倒不如說,令時光重疊得更加嚴絲合縫了一些。
似乎倒退回三年前,他們這樣坐著,用窗戶作媒介互相偷看的時光。
隻是這回沒有月影,影子消失,他乾脆轉過臉來,大方又露骨地凝視她,忽然說:“怎麼水腫得這麼厲害,眼睛也腫腫的。”
薑蝶將腦袋往外偏轉,遠離他的視線範圍。
“有嗎?”
“但這樣也好看。”
“……”
他邊吃邊按著手機:“衣服我已經托人去買了,一會兒就送上門。這段時間,你就先在這裡等一等,好嗎?”
薑蝶戳著碗裡的蛋,悶悶地點著頭。
蔣閻看著她這麼乖又帶著幾分彆扭的樣子,忍不住站起身。
薑蝶疑惑地看著他昂頭看了眼牆上掛著的鐘,比對了下手機,自言自語:“時間是對的。”
接著又跑去拉開門:“布局也對。”
最後他才又坐回原位。
“這麼久了,還沒跳到下一個場景。”
她一頭霧水:“你在乾什麼?”
“我的夢現在越來越逼真了。”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臉,“這肯定是個夢啊,夢就該有露出馬腳的地方,比如時間肯定是不一致的,又或者,打開門,外麵應該就是一片黑洞。是不是因為你還睡在我身邊呢,所以我能做到這麼好的夢。”
薑蝶的嘴角不知不覺地向下撇,喉頭哽住。
剛在洗手間哭過的眼睛此刻又泛起濕意。
但是她努力讓嘴角向上提,眼睛亮閃閃的,最後還是輕鬆地笑著說。
“對啦,就是夢,所以你現在給我多吃點東西,不然我連你的夢都不來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