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華的意思, 沈柔大概明白了。
字裡行間都是在勸她,給江遲意一次機會。
沈柔始終很猶豫,直到沈厚提到了兩家為婚禮準備的一切事宜, 比如已經訂好的酒店,已經發出去的請柬……
“小柔, 你看在爸媽和你江叔叔江阿姨的麵上,解除婚約這件事情再考慮一下,好不好?”
陳秀華滿眼懇切。
那目光, 宛如一把利刃, 斬斷了沈柔心裡那團亂麻。
“好。”
女音淡淡的,沒有一絲起伏。
……
翌日早上, 沈柔起得很早。
她照常和江遲意一起去上班, 不一樣的是, 沈柔給江遲意帶了一份陳秀華準備的早餐。
當她把早餐遞給江遲意時, 男人看向她的眼神又驚又喜。
不過沈柔沒看他, 並沒有注意到。
去公司的路上, 沈柔一直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她腦袋處於放空的狀態,沒有之前的混亂,也沒有試圖去思考什麼。
就這麼空白著,感覺還挺輕鬆的。
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考慮, 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到公司時, 江遲意拉住了要下車的沈柔, 語氣鮮有的溫柔:“晚上一起吃飯吧, 有家新開的西餐廳, 他們說味道很不錯。”
“然後再一起看部電影?”
雖然是詢問, 但江遲意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篤定,篤定沈柔沒有異議。
果然,沈柔點了點頭。
江遲意心裡更加堅信,他的沈柔,終於恢複正常了。
如此,他胸口堵著的那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下了。
……
婚禮事宜照常準備。
沈柔早在很久以前就說過,她和江遲意的婚禮她要親自策劃。
所以決定讓婚禮繼續進行後,她依舊擔任這場婚禮的首席策劃師。
其實主題設計,早在很久以前沈柔就已經擬定好方案。
不過她也跟徒弟秦菱說過,要再精修一下方案,爭取為自己和江遲意留下一個一生難忘的婚禮。
為此秦菱給了她很多建議。
但是當秦菱拿著她以前的方案過來問她需要修改些什麼時,沈柔卻是興致缺缺的表示沒有。
婚期一天天逼近,秦菱身為這場婚禮的第二負責人,她和沈柔基本天天都待在一起。
所以對於沈柔的態度和變化,秦菱是最清楚明了的。
她不知道沈柔和江遲意之間具體發生了些什麼,但是新來的化妝師顧茜辭職這件事情,秦菱是知道的。
公司裡有傳言,說是沈柔逼迫人家辭職的。
大概是說江遲意過於欣賞顧茜的能力,引起了沈柔的不滿和醋意。
顧茜離職後,公司裡其他女員工都商量著,要離江遲意遠一點。
回頭彆成了下一個顧茜。
傳聞裡,沈柔好像成了那種自私善妒又小家子氣的女人。
但秦菱身為沈柔的徒弟,對她自然是了解的。
“師父,你和江總之間出什麼問題了嗎?”
婚禮前一天,秦菱終於忍不住,給沈柔送咖啡時,她多逗留了一會兒。
沈柔接了咖啡,沒有馬上喝。
反倒是看向秦菱,“什麼?”
秦菱眨眨眼,反倒被沈柔看得沒那麼理直氣壯了:“就、就……明天不是你們大喜的日子了嘛,但你最近看上去沒精打采的,不怎麼高興的樣子。”
感覺沈柔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但具體哪裡變了,秦菱又說不出來。
沈柔沉默了片刻,衝她笑笑:“沒什麼,大概是太累了。”
秦菱欲言又止。
她看著沈柔一口氣把咖啡喝完,終是沒忍住,又道:“師父,我能不能問你一個比較私密的問題啊?”
沈柔點頭後,秦菱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師父,你和江總訂婚這麼久了,你們有沒有……嗯嗯嗯?”
沈柔:“……”
白皙的臉頰難得紅了片刻,她垂下眼簾,稍稍回憶了一下,結果是……一次沒有。
她和江遲意,好像還停留在牽手擁抱的階段。
最多也就是江遲意吻過她的額頭這樣子。
“不是吧……你們在一起這麼久了,連親親都沒有?”秦菱驚呆了,話音一轉:“是不是江總他……不行啊?”
沈柔聽了她的話,被口水嗆到了,一陣咳嗽。
秦菱趕忙幫她順氣,也有點不好意思:“我開玩笑的師父,就是……沒看出來江總這麼柳下惠。”
“不過師父啊,你就沒想過主動嗎?”
“這情侶間要是不做點特彆的、親密的事情,那和普通朋友有什麼區彆啊?”
“就說江總和顧茜傳緋聞的那事兒,我尋思著是不是江總在你這兒沒得到滿足,所以才會讓顧茜有縫可鑽的啊?”
秦菱叨叨著,倒是一本正經的在分析。
沈柔靜靜聽著,始終無言。
但她空白的腦海裡,總算有了點想法。
明天就是她和江遲意的婚禮了,繼續這麼不明不白的度日,終歸不是辦法。
總不能下半輩子都這樣,像個沒有感情的度日機器?
……
下午兩點,沈柔就離開了公司。
明天是她和江遲意大喜的日子,陳淑玉讓她回去休息,爭取明天以最好的狀態做最美的新娘。
沈柔回到家後,躺了一下午。
這一下午,她始終輾轉難眠,腦子裡一直思考著秦菱跟她說的那些話。
其實沈柔自己也感覺到,她對江遲意,好像失去了以前的那份熱情。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真如秦菱所說,是因為她和江遲意之間,沒有正常情侶間的那份親密嗎?
沈柔閉眼,拉過被子蒙住了頭。
就這麼悶頭躺了許久,久到窗外的天色慢慢暗沉下來,久到沈媽來叫她下樓吃飯。
……
晚飯後,沈柔出門了。
她穿著去年江遲意送她的那條睡裙,裙子是豔麗的紅色,也是吊帶,高腰V領,有點小性、感。
因為夜裡有些涼意,沈柔披了一件薄薄的針織開衫。
她去了對門江家。
彼時,江遲意還在吃晚飯。
陳淑玉還在他耳邊叨叨沈柔的好,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讓他婚後好好對待沈柔。
這些話江遲意都聽煩了,就像從小,他媽就誇沈柔乖巧懂事學習好,總在他耳邊念叨著,要是她生的是個像沈柔那樣可愛的女兒就好了。
真是煩死人了。
“媽!你能不能消停會兒?讓我安靜吃頓飯啊?”
這一個月來,江遲意幾乎已經忘記了讓顧茜借住在婚房的那檔子事情。
他當初對沈柔的那一絲絲愧疚感,也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消磨乾淨了。
對於明天的婚禮,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去看待的。
這兩天公司裡每個人看見他都在道喜,左鄰右舍也是如此。
那一聲聲道喜,聽得江遲意有些煩躁了。
他不喜歡堆著一臉假笑去應付彆人,覺得虛偽。
陳淑玉看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火氣也上來了:“你這什麼態度啊?”
說著就要提顧茜那檔子事。
便是此時,江遲意擱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陳淑玉離得近,看見來電顯示是“小柔”,她把話都咽回了肚子裡,改口道:“小柔給你打電話了,趕緊接。”
江遲意翻了個白眼,很是看不慣自己老媽的做派。
她老人家著急,他就偏要拖遝。
慢吞吞的放下碗筷,拿著手機站起身,根本沒打算在二老麵前接電話。
……
江遲意拿著手機走出了客廳,往院子裡去。
出了門的那一刻,他趕緊接通電話,卻又波瀾不驚的冷著調子問了句:“什麼事?”
明天就是婚禮了,按照長輩們的說法,今晚他和沈柔不能見麵。
所以沈柔給他打這個電話,江遲意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仔細想想,沈柔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給他打過電話了。
江遲意沒來得及多想,手機裡傳出沈柔的聲音:“能出來下嗎?我在你家門口。”
男人拿手機的手僵了片刻,揣在褲兜裡那隻手不有握拳,他明顯感覺有什麼東西從他心尖拂過去,酥酥麻麻的。
他側身,看向緊閉的院門。
心突突的跳了兩下,江遲意移步往院門那邊去。
一邊過去,他一邊嘟囔:“不是說今晚不能見麵?你跑過來做什麼?”
語氣有些彆扭,他連呼吸都急促了些,心裡飄飄然。
電話那頭沈柔沉默了。
她也是剛剛才想起來,長輩們叮囑的讓他們不要見麵。
就在她沉默不語時,麵前那兩扇緊閉的院門被人從裡麵拉開了。
男人纖長的身影籠在夜色裡,臉看不清楚。
沈柔掛了電話,拿著手機的手慢慢垂下,暗暗吸了口氣。
路燈打在她身上,所以江遲意將她看得一清二楚。
看見她身上那條紅裙子,他失神了片刻。
好一陣才從門內出來,徐徐走到女人跟前。
江遲意還是繃著那張俊臉,試圖以此壓住心底那洶湧的波濤。
他深吸了幾口氣,才用一貫的冷調調問沈柔:“找我什麼事?”
被他這麼一問,沈柔立馬想到了自己的目的。
耳根微微發燙,沈柔垂在腿側的手攥緊,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
……
昏黃路燈下,那道曼妙倩影,往男人那邊踱了兩步。
然後踮起腳尖,伸手環上了男人的脖頸。
江遲意被沈柔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驚到了,一顆心徒然提到了嗓子眼,懸掛著,忐忑不已。
他連呼吸都屏住了,顯然是意識到了沈柔想要做什麼,隻僵著身體,等待著。
就在沈柔那張婉麗的小臉湊過來之際,江遲意死死捏著的手機響了。
鈴聲突兀又刺耳,在寂靜的巷子裡足夠震懾。
沈柔積攢了滿腔的勇氣,被這道鈴聲擊散了。
那一刻,她腦海裡閃過了什麼,身體已經不受控製的打起了退堂鼓。
正巧借著這道鈴聲,沈柔鬆開了男人的脖頸,往後退了兩步,掩飾似的笑:“接電話吧,說不定有什麼急事。”
因為她的退離,剛才營造出來的曖、昧氛圍一秒潰散。
還沉浸在滿心期待中的江遲意愣住,片刻後才壓下了心頭那強烈的失落感,舉起手機看了一眼。
說實話,他有點生氣,氣那個給他打電話的人。
不過看見來電顯示一串陌生本地號碼時,江遲意壓住了自己的脾氣。
他接電話時,沈柔暗暗鬆了口氣。
等江遲意掛了電話,沈柔正想跟他解釋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
結果男人根本沒空聽她解釋,“小柔,我有點事情要馬上出去,你回去休息吧。”
沈柔愣了愣,含糊點頭。
江遲意看著她,欲言又止,最終莫名其妙的跟沈柔說了一句:“我朋友她……出車禍了,我去看看。”
“你……彆多想。”
沈柔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也沒有去思考他這個出車禍的朋友到底是誰,隻覺得車禍非同小可,既然對方都給江遲意打電話了,江遲意當然應該立馬趕過去才是。
所以她一個勁的點頭,讓他快去。
其實沈柔也是為了自己。
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江遲意解釋剛才自己的舉止。
說她想驗驗看,自己對他的感情是否如一?
還是說她因為聽信了秦菱的鬼話,一時腦熱?
好在,江遲意有事要先走,也省得沈柔再費心去想說辭了。
……
江遲意甚至沒有回家去拿車鑰匙,直接往巷子外麵跑去。
沈柔站在原地,許久才側身,視線追著他的身影,直至看不見。
她收回視線,轉身往回走。
到家門口時,沈柔停下了,她沒有推開自家的院門,而是選擇抱著膝蓋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她心裡,又變亂了。
就因為剛才去親江遲意的那一瞬間,腦子裡閃過的畫麵——是那晚喝醉了酒的江遲意抵著顧茜在他們婚房門口熱吻的畫麵。
沈柔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場麵她忘不掉,明明已經在心裡暗示了自己很多次了。
隻要一想到江遲意的唇吻過彆的女人,她就覺得惡心。
以前幫他追顧茜,沈柔都沒這麼膈應。
她是怎麼了?變心了嗎?
沈柔閉眼,將臉埋在了膝蓋上,試圖斬斷腦子裡那團亂麻。
就在這時,一道高大的身影從巷子的昏暗處走出來。
腳步聲很輕,徐徐往沈柔那邊去。
臨近了,沈柔才注意到,機警的抬起頭,下意識想站起身。
在看清來人時,沈柔身心都放鬆了,繼續坐在台階上,衝來人笑:“會長。”
來人正是司明錦。
他其實早就到了,在沈柔從她家院子裡出來之前。
所以沈柔去親江遲意的那一幕,司明錦也看見了。
有那麼一刹,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疼到麻木了。
回過神來時還猛喘了幾口氣。
慶幸,江遲意的手機響了,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或許,衝過去把江遲意揍翻在地也有可能。
“你是來給我送婚紗的嗎?”沈柔的聲音,拉回了男人的神思。
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見她盯著自己手裡的禮服袋子,他輕嗯了一聲,把禮服袋遞給了她。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司明錦的聲音很輕,情緒不高,麵上也沒什麼表情。
沈柔接了禮服袋,沒有打開看。
她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欣賞婚紗,因為她太迷茫了。
“地上涼,回家去吧。”男人見她還坐在台階上沒動,聲音柔了幾分。
沈柔卻是笑笑:“心裡亂,想多坐一會兒。”
她不想回家,就想坐在這裡吹吹夜風,冷靜一下。
聽她這麼說,司明錦沉默了片刻,緊接著他在她身邊落了座。
兩個人緊挨著,並排坐在台階上。
男人磁性的聲音問沈柔:“有心事?說給我聽聽。”
他這是打算做她的知心哥哥?
沈柔笑,將禮服袋放在了旁邊,繼續用手環著膝蓋。
夜裡真的挺涼的,她拚命裹緊針織開衫,才勉強感受到一絲暖意。
就像身邊的司明錦。
雖然在旁人眼裡,他是個性子淡薄的人。沈柔卻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絲絲暖。
她決定把剛才的事情告訴司明錦,興許他真的能為她解除心底的疑惑。
為了讓司明錦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沈柔長話短說,把江遲意和顧茜的事情告訴了他。
“秦菱說我和遲意之間沒有彆的情侶那種親密感。”
“所以剛才……”沈柔頓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好,怎麼跟司明錦說她主動親江遲意的事情。
怕是司明錦會誤以為她其實很奔放吧。
沈柔猶豫著,旁邊的司明錦卻接了話:“所以你才想跟他親密一點?”
沈柔:“……”
半晌,她嗯了一聲,尷尬得想把自己就地掩埋。
“所以你得出結論了嗎?”
“不知道……”
話題轉開了,沈柔慢慢緩過來,卻還是不敢看司明錦的臉。
男人“嗯”了一聲,兩個人陷入沉默。
許久後,司明錦的聲音才又響起:“你說你心裡很亂,具體為什麼而亂卻又不清楚是嗎?”
沈柔愣了愣,點頭:“是。”
“那不妨拋下雜念,試試跟著你的心走。”男人道。
“心?”沈柔錯愕的看過去,正好司明錦也垂著眼簾來瞧她。
四目相對,男人的眸光閃了閃,心裡對她的歡喜,不受控製的綻放,快要從身體溢出來了。
他拚命壓製,半晌才收整好自己的感情,依舊沉聲:“嗯,心。”
“若是眼前的事情,你想不明白,得不出答案;那就想想未來。”
“想想你和江遲意婚後,你因為他和顧茜之間的那個誤會耿耿於懷,你們倆同床異夢。”
“夫妻關係勢必會越發惡劣。”
“再想想,等你們以後有了孩子……”男人的聲音哽了哽,艱難的滾了滾喉結,頂著胸腔裡的那股沉悶感,繼續麵無表情的說下去:“夫妻感情不和,會給孩子造成很大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