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宜安的睡相一向很好, 上次在養心殿抱著他的手臂, 也能安安靜靜睡上幾個時辰。
這會兒趙陸遠遠望著她, 隻見趙宜安散著頭發, 胸口上下起伏。她的麵色雪白, 在窗下迎著略微的天光,愈發瑩澤。
這會兒應該巳時,趙陸稍稍盤算了下, 準備讓趙宜安睡一個時辰,而後起來用膳。
但炕上的趙宜安忽然翻了個身,蹙著眉輕喊:“四哥哥……”
因為屋內寂靜, 這一聲嚶嚀便直直傳入趙陸的耳朵。
他忽然一怔,而後低頭, 盯著錦被上的刺繡,不動。
趙宜安為何遺忘舊事,趙陸當著玉禧殿宮人的麵問過一次。李太醫說,因為她傷了頭, 等傷好了,或許就能回想起來。
趙陸自己又問過一回, 李太醫猶豫許久, 最後道:“雖然不知公主是否知曉宮外的事,但幾天之內,先帝駕崩, 太子和幾位皇子又……臣隻怕還有公主自己不想記起這些事的緣故。若這樣, 便隻能等公主自己慢慢開解自己了。”
先失了父親, 又一夜間失了所有至親,任是誰都受不住這打擊。
盯著錦被上的刺繡許久,趙陸漸漸回神。
他又看向趙宜安,結果原本熟睡的趙宜安,此時正好睜開了眼。
隻見趙宜安坐起身,揉揉眼睛,似是要哭的模樣。
但她終究也沒哭,掀了被子,從炕上下來。又回身將被子抱起,踱到趙陸跟前。
趙宜安壓住微微的哭腔,小聲問:“我和你一起睡,好麼?”
趙陸一愣,下意識舉起腿往裡挪了挪。
趙宜安便拖著被子上來,跪坐在床上,鋪好了被子,掀起被角,躺了進去。
等躺下了,趙宜安拉下被沿,露出一張小臉,對趙陸輕聲道:“謝謝。”
趙陸揉了揉她的頭:“睡罷。”
心裡計算著時辰,但因燃了香,身邊的趙宜安安穩睡著,她身上帶了淡淡的玫瑰香氣,混著安神香的味道,趙陸便也漸漸覺出困意。
輕輕躺下,趙陸閉上眼,難得在白天就睡了過去。
*
估摸著時辰,等到午時,金公公吩咐去傳膳,又帶著延月應秋進了次間。
一進去,就瞧見原先炕上睡著的趙宜安,不知何時躺在了床上,和趙陸頭挨著頭,睡得正香。
三人一進門,趙陸就察覺了。
他睜眼,轉頭就是近在咫尺的趙宜安。
房內的金公公等人,見此狀,又不敢就這樣退出,又不敢在這會兒開口。隻好紛紛低著頭,等趙陸說話。
等了一會兒,趙陸自己坐起身,道:“傳膳進來罷。”
聽金公公應了是,趙陸又俯下.身,輕搖趙宜安的肩:“該醒了。”
方才脫了外衣,這會兒趙宜安身上隻有兩件貼身小衣,露出一段雪白纖細的脖頸。她側身朝裡,趙陸一推她的肩膀,趙宜安就醒了過來。
隻見美人膚如凝脂,領如蝤蠐。她慢慢睜眼,神情還有些茫然。
“什麼時候了?”
“午時。起來進膳。”
趙宜安便慢吞吞坐起身,擁著被子,等延月上前為她穿衣。
金公公領著人,要將一張小幾放在床上。趙宜安忽道:“我也要在床上吃。”
趙陸應下,吩咐金公公將趙宜安的那份也端上來。
兩個人一齊進了膳,趙宜安歪在床頭漱口,又開始喝茶。
她一麵啜飲,一麵盯著趙陸。
趙陸正閉目養神,等著一會兒好看書。
察覺到趙宜安的目光,趙陸忽覺得坐不住,他睜開眼,道:“孫妙竹在做燈籠,你要不要去看看?也好走一走消食。”
“那叫她拿著燈籠過來,我不想走動。”
趙陸便瞧著她,問:“誰慣得你這樣懶散囂張?”
趙宜安捧著茶杯,隻望著他不說話。
“罷了。”趙陸轉回頭,“這才多長工夫?想來也沒什麼好看。”
朝延月招了招手,趙宜安將茶杯遞過去,而後又躺下鑽進了被子。
該午歇了。
趙陸攔住她:“吃了就睡,一會兒該積食了。”
趙宜安閉著眼睛回:“那你同我說說話,一問一答的,我就不困了。”
屋內伺候的幾人,頗使眼色,聽見這話,皆悄悄退了出去。
趙陸靠在枕頭上,抬眼望著頭頂的帳子,想著要同趙宜安說什麼話。
見他沒有開口,趙宜安便睜開眼睛,看向他道:“你不說麼?你不說,我先來說。”
“你要說什麼?”
趙宜安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歪頭,問:“什麼是‘寵愛’?”
趙陸一頓,問:“誰跟你說的這個?”
“我自己聽到的呀。”
趙宜安也學著他的樣子,平躺著望向帳子頂。
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自顧自說:“我可是做了好多惹人討厭的事呢。”
又轉向趙陸:“你難道沒看出來,我在趕她們走麼?”
嘴角一彎,趙陸點了點頭。
誰會看不出來?孫氏三人隻怕都被趙宜安慪死了。
送吃的就說不喜歡,送玩的就被趕去廂房再做一個更複雜的,還有說著為書,其實是來告狀的孫柳月,也被她帶到外麵去辨認蝴蝶。
趙宜安便道:“你彆寵愛她們,好麼?”
這麼直來直往拆彆人台的,隻怕也就趙宜安一個。
趙陸問:“我隻有這麼幾個妃嬪,剔掉這三個,就隻能獨獨寵你了。”
聽完趙陸的話,趙宜安用力點頭:“嗯!”
“嗯什麼?”趙陸哭笑不得,“又不是在求你的同意。”
隻見趙宜安忽就眼泛淚光,泫然欲泣,端的無比可憐。
趙陸一時無語相對。
這是湖陽公主慣用的手法,遑論什麼事,隻要她一嘟嘴一落淚,昭帝立刻就應了。
趙陸轉開頭,頓了頓,道:“好。”
趙宜安便抱住他的腰,親親熱熱蹭了蹭,然後蓋上被子睡了。
而被她蹭了的趙陸,僵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原狀。
靠在枕頭上呼出一口氣,趙陸忽覺得,以後不能讓趙宜安再亂碰亂蹭他。
但到了晚間,趙宜安卻不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