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陛下和湖嬪要來獵場, 羽林軍早遣人前來查探,怕有猛獸出現, 驚嚇到天子與貴人。
原本無痕的雪地, 此刻被馬蹄鞋印踩亂踏平。方才趙宜安望過的那片林子,因為生在主路旁,更是探看的重中之重,地上的雪早踩沒了。
身旁的小公公牽著馬,護衛的羽林軍就在不遠處, 趙宜安坐在馬背上, 慢慢朝著趙陸的方向而去。
忽覺得眼睛有些癢,她抬手揉了揉眼皮。
身穿魚水藍鬥篷的美人, 安靜坐在馬上,由人牽著往趙陸身邊去。她揉著眼睛,越發顯得身不由己,楚楚可憐。
將這景象收入眼中, 趙郗狠狠抓著地上枯敗的草葉, 目呲欲裂。
四月前,昭帝宮車晏駕,原本該是太子趙郡順理成章繼承大統,卻忽然有人上告, 說太子密謀叛國, 害死昭帝, 請求徹查。
真是荒唐!
這四個月的悲痛突地湧上心頭, 趙郗忍不住閉了閉眼。
荒唐又如何?前後不過五日, 三司會審,將太子定了死罪。很快又波及到他和趙阮。
想起身懷六甲卻被逼著灌了毒酒的太子妃,抵擋不能被殺入皇子府的趙阮,還有四皇子府滿府的無辜下人。
趙郗的眼睛直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七皇子趙陸登上大寶的消息緊接著遍傳天下。
趙郗自然也知道了。他不停地想,趙陸知道這些事麼?他有沒有同孫仁商聯手或是商議?是不是當初,就該看他淹死在護城河裡,不要聽湖陽的話,找人救起他?
每每思及此處,趙宜安的麵容便又浮現在心頭。
他最心疼偏愛的六妹妹,困在深宮無力去營救的六妹妹,會不會也早被孫太後賜一杯毒酒,香消玉殞?
擒人的時候,趙郗不在府內。京城被暗地裡封鎖前,他就已早早逃出。
昔日高高在上的四皇子,忽然間成了四處躲避不敢露麵的喪家之犬,又兼親人亡故,兄妹彆離。打擊之大,連一向嘻嘻哈哈的趙郗都緩了好幾日。
接連出了這些事,趙郗準備好了要去西北尋援。
昭帝的舊交,英年早逝的驃騎將軍沈延方,就是在那兒為國捐軀。
沈將軍雖已不在,但他一手培養的沈家軍猶駐守,也有幾位跟著沈將軍的小將,忠心耿耿,守著國土邊疆。
京城之事太遠,再加上孫仁商有意封鎖,等傳過去早不知何年何月,不如趙郗自己親去一趟的好。
孫氏之禍已久,昭帝在時,就向趙郗和趙郡透露,朝中也有人不滿孫仁商近乎一手遮天的權勢,何況是與昭帝情同手足的沈將軍。
昭帝還曾感慨,沈將軍原本是他當太子時的伴讀,為他棄文從戎,一心想替昭帝掌回兵權。為了沈將軍,自己也要保養身體,活到能扳倒孫氏的一天。
可惜宏願未了,沈將軍即馬革裹屍,再不能回來。
有這一層關係在,趙郗自然要去西北拚一拚。
憶及此處,趙郗回過神,而路上的趙宜安早已沒了蹤跡。
明白不能久留,趙郗悄聲隱下身影,沿原路返回,離開了獵場。
既然宜安尚在,他必定拚死也要將她帶離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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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高棚下坐著的趙陸,因裝瘸不能走動,他便坐在寶座裡,一隻腿支在錦凳上,低頭看著書。
沒過多久,金公公就來回:“陛下,柳才人,妙才人到了。”
趙陸未曾抬頭,卻道:“消息倒是靈通。”
他也不說見不見,金公公便大大方方立在原地,並不回去通稟等候的二人。
莫說陛下不待見這幾個人,連金公公自己都要在心內輕嗤了。
明眼人一望而知現在的情況,偏偏這些拚命往上湊的人裝看不見。
但想一想也對,要是不裝看不見,哪兒還有勇氣繼續待在宮裡?
隻是往上湊歸往上湊,若去想什麼歪門邪道,可真是蠢中之蠢了。
金公公站了一會兒,隻見遠處緩緩行來一隊人。
原來是趙宜安回來了。
他忙躬身道:“陛下,湖嬪娘娘來了。”
趙陸抬頭,也望了一眼,便吩咐道:“去,叫人準備熱水,還有茶點。”又說,“將她的坐榻搬到這邊來。”
金公公應下,遣人去做事了。
下了馬,趙宜安有些懨懨的。她並不滿意,還是趙陸帶她騎馬好玩。
等走入高棚,聽見趙陸問她:“還好麼?”
要給他麵子。
趙宜安便點點頭,又轉頭懶懶倚在了坐榻上。
延月和應秋領著小宮女上前,替她擦手擦臉,又奉上晾得正好的茶,讓她飲下。
“娘娘可覺腹饑麼?”
跟著的宮女連忙端上糕點粥湯,由趙宜安挑選。
趙宜安要了一碗冰糖燕窩,拿勺子吃了幾口,忽然直起身,問:“那是誰?”
聞言,安靜看書的趙陸抬眼,朝著她說的方向,眯著眸子看去。
一前一後兩個人,遠遠立著,仍在等金公公的消息。
自然是孫妙竹和孫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