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老夫人去了西苑,薑二夫人踟躕了一下,試探著問薑韶顏:“四丫頭,那我……”
“你暫且回去住好了。”薑韶顏想了想,對薑二夫人道,“小柳綠給我留著,我有用,暫且不要動她。”
小柳綠這種人能有什麼用?薑二夫人看著薑韶顏,有些茫然。
春媽媽看著薑二夫人茫然的神情,咳了一聲,提醒她道道:“你就算真稀罕那熊樣的薑二老爺,也不用擔心小柳綠的事,她影響不到你。”
小柳綠是灌過藥的,是以乍一聽說她金貴血脈的事春媽媽就在納悶哪門子的金貴血脈,後來聽說那看診大夫姓毛,就徹底明白過來了。
薑二夫人聞言瞥向春媽媽,不知是先時已經得罪狠了薑老夫人,都當著麵喊出‘讓薑宇那王八羔子把她休了’這種話了,以至於眼下薑二夫人再提起薑二老爺什麼的,肚子裡的怒火已經沒有那麼大了。
這僅存的一點怒火在回到租住的宅子裡之後徹底消失不見了蹤影,轉為微妙。
她回宅子的時候,小柳綠這個“主子”正坐在園子裡的石凳上喝茶,兩個薑宇素日裡最是看重的護衛正上躥下跳的給她摘掛在樹上的風箏,小柳綠以帕捂麵,正在嬌笑。
好一派其樂融融!薑二夫人瞥了一眼被打發到門口看宅子的那幾個被臨時抓來湊數的護衛,有長安薑家管事的孫子,看門大爺的兒子等等。
瞧著裡頭的和樂,看宅子的幾個臉上也是一片微妙之色。
就……二老爺不在,這個小柳綠和二老爺身邊的幾個“紅人”過的好似挺開心的呢!
正在嬌笑摘風箏的小柳綠和幾個護衛看到驟然出現在眼前的薑二夫人時,立時嚇了一跳,兩個爬在樹上摘風箏的護衛險些沒腳下一個趔趄,從樹上摔下去。
正忐忑的等著薑二夫人發火時,不成想薑二夫人隻是麵色古怪的看了片刻幾人,而後沒事人一般回屋裡呆著去了。
真不愧是名動寶陵的小柳綠,薑宇那王八羔子真要成活王八了。
……
薑二夫人離開之後,薑韶顏轉頭對春媽媽道:“我要問你借一個人。”
問她借人?她有個什麼人?春媽媽很是不解:“我就一個開青樓的,手裡除了幾個姑娘們可沒彆的了!”
“我就要姑娘,”薑韶顏說著,抿唇莞爾,“你花月樓裡那個叫小雪白的姑娘借我用一用。”
春媽媽:“……”眼光倒是挺好的,小雪白的姿色可是花月樓裡獨一份的存在,就是矯情了些,喜歡使使小性子。不過看在她姿色的份上,素日裡她也就不跟小雪白一般見識。
“她矯情的有些厲害,”春媽媽想了想,提醒薑韶顏,“一般人受不住她。也就站著不說話的時候好一點。”
“沒關係,她站著不說話就成了。”女孩子點頭笑道,目光閃了下,“我要她那張臉。”
春媽媽:“……”如此直白的嗎?既然如此,那她就把小雪白叫來了啊!
平心而論,除了矯情一些,小雪白還是很聽話的,至少不管她抓沒被抓,隻有小雪白還老老實實的呆在花月樓裡等她回去。
作為花月樓裡最有姿色的小雪白,她的長相自然是極美的,可……這樣的小雪白,春媽媽還是頭一回看到。
看著女孩子親手為小雪白施上的妝,人還是那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美……依舊是美的,而且比素日裡更多了幾分清靈,可清靈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麼卻又有些妖冶,一身白衫長裙的站在那裡,尤其是站在暗處的時候,卻莫名的讓人看的渾身一寒,一種詭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小雪白很是滿意,隻是滿意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怎麼感覺有點怪怪的,不像人……”
不像人就對了!看了眼小雪白眼尾楚楚可憐中透出妖異,薑韶顏道:“我要你去扮的確實不是人。”
說話的工夫,一陣夜風吹來,吹動的小雪白的素裙翩飛,明明是小雪白素日裡最喜歡的“仙子”裝扮,此時看來卻莫名的多了幾分幽怨。
多了幽怨的“仙子”確實不太像人,春媽媽看的一個哆嗦,下意識的低頭看向一字攤開擺在石桌上的胭脂水粉:這胭脂水粉是她去買的,用的也是素日裡她用慣的。
可同樣的胭脂水粉偏偏到了這位的手裡好似格外的“聽話”一般,春媽媽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真是白上了幾十年的妝了,也不知道讓這位薑四小姐幫她上妝能不能來個徐娘半老的風姿來。
這般想著,春媽媽回頭看了眼香梨,小丫鬟方才可是特地抹了眉心那顆痣給大家看的。瞧著還是那個丫鬟,可多了顆痣,看起來卻似是一下子變了個人一般,變得格外靈動和嬌俏,就似是天生就該在那裡長一顆痣一般。
點妝高手啊!春媽媽心中驚歎不已。
小雪白也覺得這妝容有些不太對勁:好看是真好看,給人的感覺卻怪怪的。
“我不要動,也不用說話,隻用站在那裡,是嗎?”小雪白再三確認了一番。
薑韶顏點了點頭,道:“對,隻要站著就好了。”
這世間還當真有這麼簡單的掙銀子的方法嗎?若不是喚她來的是春媽媽,她都要以為眼前這個薑四小姐是騙子了。
不過好在這位薑四小姐除了吃上不忌口,肉吃得多之外,彆的大毛病倒是沒有,至少比來花月樓的那些客人好的多了。
……
待薑韶顏帶著小雪白離開東苑去往西苑之後,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錢三忽地摩挲了一下下巴,目光在在場眾人裡麵逡巡了一圈,而後一眼就落到了裡頭最聰明的白管事身上。湊到白管事身邊,錢三咳了一聲開口問他:“薑四小姐的母親是不是很美?”
那位伯夫人都過世多年了,錢三當然不知道這個了。
白管事聞言點頭“嗯”了一聲,幽幽歎了口氣,神情複雜道:“自然,要不然我們伯爺怎麼會如此思念夫人?”
“那點完妝的小雪白站在那裡跟個渾身幽怨氣的精怪一般,”錢三摩挲著下巴,在春媽媽等人驚愕的目光中開口問白管事,“薑四小姐該讓小雪白扮的該不會就是……”
雖然那薑二夫人以他們都是外人為由把他們趕出去了,以至於很多事大家都沒有聽到。可一看小雪白那妝容美則美矣,怪嚇人的,顯然裝的不太像是正常人,思來想去一圈,再加上薑老夫人那反應,聯想到聽兄長說過的薑家婆媳不睦的話,錢三很快便想到了那位過世的伯夫人身上。
白管事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聲。
雖是沒有出聲,可這一眼顯然是默認了。
錢三倒抽了一口涼氣:看來這東平伯府裡的醃臢事不少呢!
……
雖說對著那死丫頭她態度強硬,可回了西苑,揮退了左右之後,薑老夫人心中還是不由慌了起來。
隻想著死丫頭逃不過這個坎了,卻險些忘了那些人會不會連自己也一同解決了。
不過應該不會吧!薑老夫人捧著茶杯的手忍不住發抖:她什麼都不知道,隻是貪了銀子下了藥而已,而且那藥也不是什麼毒藥,大媳婦扛不過是她自己的問題,同她有什麼關係?
那些人……她又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她什麼都不知道,那些人才不會來殺她呢!
死丫頭慣會裝神弄鬼的嚇唬人,定是在嚇唬她呢!心中默念了幾遍‘嚇唬人的’之後,薑老夫人心頭稍稍安定了些:知道的太多的人才會死,她什麼都不知道,才不會死的。
就算死丫頭做戲給彆人看,那些人也沒工夫來理她一個糟老婆子的事!
對!一定是這樣!薑老夫人心中再次默念了即便,被人伺候著洗漱過後爬上了床。
許是在大牢裡一連呆了多日,實在疲倦的厲害,困意一下子湧了上來,薑老夫人沉沉睡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夜半,被身體想要出恭的念想驚醒了。
薑老夫人睜開眼,正要開口喚人,眼角的餘光卻在看清楚站在角落裡的那一道身影時,心中一駭,整個人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薑老夫人看向站在那裡的身影,目眥欲裂。
自頭頂巴掌大的天窗上灑下的月光有些慘白,這慘白的月光照到那道身影之上時顯得更是滲人。
那人就站在那裡,披著大半的頭發,紅唇玉膚,隻一眼就瞧得出是個美人。即便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那股幽怨的感覺卻是止不住的撲麵而來。
一聲尖叫響徹了整個薑家彆苑的上空。
聞訊趕來的薑韶顏等人看著被幾個嬤嬤攙扶起來坐回床上的薑老夫人,她神情蒼白而陰鬱,被人攙扶著喝安神茶的唇不住的發顫。
待到伺候的嬤嬤好不容易把茶水喂進了薑老夫人的嘴裡,薑老夫人才抬起頭來,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向眾人看來,神情陰冷。
被她目光掃到的眾人忍不住紛紛避讓,不過好在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不過轉瞬便移了開來,這樣陰冷的目光直到落到薑韶顏身上時才停了下來,不再移開。
兩人對視。
一方陰冷中夾雜著憤怒、惱羞、懷疑等一係列的情緒,來勢洶洶,另一方的目光卻始終平靜。
這麼靜靜的對視了半晌之後,薑老夫人猛地抓起床畔的瓷枕向她擲了過來,聲音尖銳:“給我滾!”
“裝神弄鬼的我可不會怕!”
“滾,都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