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韶顏心頭有些莫名的複雜。
這一次方三小姐的失蹤可說是自打她成為薑韶顏以來的第一次失手,這於自重生以來便一直順風順水的她可說著實被絆了個大跟頭。
她不喜歡推卸責任,卻也不會主動攬責。
對於季崇言和林彥二人會對方三小姐出手引她上鉤這件事從一開始她便知道,不止她知道,方大小姐也知道,甚至方三小姐自己也清楚。
可說這件事在此之前大家一直都是防備著,可即便這般防備,卻還是叫方三小姐失蹤了。
她當然不必攬責,此事她早早便提醒過方大小姐,甚至前些時日臨近元日方大小姐自晏城回來寶陵的時候她也再三叮囑過方大小姐了,所以此事確實不是她的問題。
可同樣的,對於林彥和季崇言二人的主動出手她的防範卻隻是提醒方大小姐,並未親自出手。這不是她該插手的事,確實沒必要親自出手,可敵人是林彥和季崇言,這兩人不同於以往薑二老爺、薑三老爺甚至楊老夫人、以及不曾防備的大麗這等人,對上這兩人她卻隻是叮囑,全然沒有過問和早做準備……
薑韶顏苦笑了一聲,揉了揉眉心:沒有早做準備,其實能預料到在方三小姐這件事上會失手的,不是麼?
在“周全”這兩個字上,她還是差了些。
不過,此事於她而言除了突然被絆了個跟頭的苦澀之外,心中竟莫名的還有種感慨和欣賞。
就似他們皆是局中的棋子,以往的她是站在他二人身側,偏頭向這兩人看去,與此時她站在這二人的對麵,隔著楚河漢界,正麵抬頭望去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
正麵望去,看的顯然更清晰,也更看得出這兩人突如其來的手段。
尤其做這些事時……薑韶顏看著方大小姐來信最後的那一段話:方三小姐失蹤的當天,有個老者來了晏城,那老者雖然年歲不小,身體卻很是康健,精神也是矍鑠,據說進城時馬車上插了一根絳紅色的旗幡,旗幡上繡著一個“安”字。
是安國公啊!思及季崇言先時曾同她說過的正月初五前後安國公會來看孫兒的話,薑韶顏不消看便已經確定了那老者的身份,所以方大小姐來信上的季崇言對那老者的尊敬,親自攙扶的動作也不奇怪了。
一麵出城迎接安國公,一麵卻在適時之時動了手,還當真是正事旁事兩不誤。
薑韶顏放下了手裡的信:毫無疑問的,這兩人會是她遇到的所有對手中最棘手的對手。
眼下的方大小姐已經派人在衙門出入口盯著了,這個舉動沒有錯,所以這個沒有錯的舉動,季崇言和林彥二人也能猜得到。
如此的話,方三小姐就不會這時候出現在衙門前,可這並不代表方大小姐就能把人撤回來了。
她敢保證,方大小姐前腳剛把人撤回來,後腳方三小姐就會被人帶入晏城衙門。
以她對季崇言和林彥兩人的了解,這兩位的應變能力極為出色,否則也不會讓方大小姐前腳才馬不停蹄的忙活完錢莊和典當行的事,後腳剛進門就收到‘方三小姐失蹤’這個大驚喜了。
撤是不能撤的,可方三小姐眼下又會被他們帶去哪裡呢?劉仁堂的劉大夫眼下定然不會出現,且為防方大小姐攪局,衙門的人一定會及時出手製止方家在劉仁堂鬨事。
如此的話,薑韶顏下意識的舔了舔唇,眼裡有些莫名的興奮,一股棋逢對手之感油然而生。
垂眸沉思了片刻之後,薑韶顏喚來小午道:“小午,你替我跑一趟晏城,告訴方大小姐我這兩日會去晏城,讓她的人盯緊衙門的人莫要鬆懈,季崇言和林彥兩人若是外出也定要讓人跟著,隻是莫要離的太近,不必知曉他們在說什麼,隻是遠遠的跟著,叫他們知道方家的人一直在跟著他二人便是了。”
小午記了下來,應聲而去。
姑蘇那邊得先讓春媽媽同楊老夫人約好下次見麵的日子。
大麗為楊老夫人種下的“頭疼”這個隱疾,是春媽媽能夠同心高自負的楊老夫人說上話的關鍵。
驟然收到春媽媽消息的楊老夫人嫌惡的擰了下眉心,看著那封春媽媽親手寫下的書信被遞到了自己的麵前。
楊老夫人伸到一半的手卻突然收了回去,渾濁的眼珠一轉,轉向一旁的秀兒,道了聲:“秀兒。”
秀兒垂眸應了一聲“是”,接過春媽媽的親筆信,問楊老夫人:“老夫人,可要打開看看?”
楊老夫人嫌惡的擰著眉心,雙唇動了動,道:“看看吧!”
這種人的東西,若不是大麗那個賤人給她做的手腳,她是根本看都懶得看一眼的。
秀兒乖覺的打開了手裡的信,念起了信裡的內容。
春媽媽本也不是什麼文采斐然之人,信上也都是大白話,囉囉嗦嗦的說了一堆,大體意思是餘杭那個姓孫的古怪大夫對她的頭疼老毛病方子又做了調整和叮囑,來問她什麼時候見她可以把方子交給她。
提到頭疼老毛病,楊老夫人下意識的抬手扶了扶額。
那個名聲毀譽參半的古怪大夫開的方子確實於她的老毛病有很大的用處,比起被大麗用頭疼牽製的那些年,這些時日她已經鮮少頭疼了,便是偶有隱隱作疼,就是不吃藥也能熬一熬。
若不是春媽媽再次提及,她都快忘了這個老毛病了。
說實話,這個老毛病於如今的她而言影響已然不大了,可……想到那些年被大麗以頭疼桎梏的苦,楊老夫人神情凝重。
若是沒嘗過被人牽製的苦頭倒也罷了,可正是因為吃過那種被人以手段牽製的悶虧,即便那個狐狸精已經沒了興風作浪的倚仗,眼下正在山間彆院裡頭呆著,折騰不了什麼幺蛾子,可多年受人桎梏的警惕還是讓她有些不放心。
雖說那狐狸精眼下成了醜八怪,可難道沒聽過“醜人多作怪”這一句話嗎?萬一那狐狸精要發瘋,又對她下了黑手,楊老夫人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握緊龍頭拐杖的手上根根青筋暴起,渾身止不住的發抖:她不能再叫這樣的事發生了,絕對不能讓大麗卷土重來。
她會讓大麗那個狐狸精一輩子都關在山間的彆苑裡,再也不能出來作妖。
所以這個如今於她而言已經影響不大的老毛病她定要想辦法徹底根除,好叫這狐狸精徹底絕了重新出山的可能。
“那就跟那姓春的老鴇見一見吧!”楊老夫人打定主意,瞥了眼秀兒,道,“你來回信,告訴她……十日後在老地方碰麵。”
老地方就是姑蘇城外的祥緣寺了,秀兒垂眸,低眉順眼的樣子落在楊老夫人眼中,頓了片刻之後,楊老夫人移開了目光,淡淡道:“秀兒,你膽子便是太小,連個主意都不會拿,倒是那賤人磋磨了你。”
她可沒忘記方才她讓秀兒去接信,明眼人都知曉讓秀兒接信便是讓她打開念一念的意思。秀兒卻顯然不機靈,有些木訥的厲害了,連要不要將信打開都要問一問她,可見是個沒主意的。
秀兒瑟縮了一下肩膀,低頭應了一聲“是”。
這樣的情形出現過很多次了,應聲歸應聲,下次來照舊如此。楊老夫人對她這幅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的樣子撇了撇嘴,很是不屑,隻是唇角卻忍不住翹了翹。
雖是被大麗養廢了,可勝在聽話,於她而言,聽話最是重要。楊老夫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眼底還是滿意的。
楊家後宅,她自是能一錘定音的那個。不止身份,更是因為她的功績,無人能及!楊老夫人這般想著,下意識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龍頭拐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