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淅淅瀝瀝變為劈裡啪啦,驟然降下的大雨讓原本還在擔心火油會被燒起的安國公登時一驚,而後……本能的轉頭看向女孩子。
昏黃的燭光中,女孩子神情平靜,不覺半點詫異。
即便自詡自己這些年也算見多識廣,可這種情形,不得不說,饒是他也不曾見多幾次。
這是如演義裡麵那些神機妙算的奇人算到東風一般提前知曉細雨會在此時突然轉為大雨麼?安國公下意識的眯了眯眼,打量著麵前的女孩子。
看天知風識雨,這種事不是隻有欽天監裡的那些監正才能做到的麼?可那些監正所謂的看天知風識雨卻也不大準,有一半以上能說對就已然很是厲害了。
安國公下意識的擰了下眉:雖說眼下隻是一次,可這一次關乎火油能不能燒起來,若是當真燒起來,真真是極有可能要送命的。
關乎性命,他想女孩子不會開玩笑,定是有絕對的把握才是。
燭光中那張平靜的臉看起來似乎越發的神秘莫測起來,安國公心中這般想著,隻是旋即便被自己腦海中跳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他都這年歲了,居然會覺得隻一個及笄之齡的女孩子神秘莫測……他有這般沒見識麼?跟沒見過一樣……呃,這樣的女孩子確實沒見過。
腦海中有些混沌糊塗,這些想法其實也隻是一瞬之間在腦海中閃過而已,隨著“嘭”地一聲巨響自堂下傳來,穿堂風呼嘯著湧入了驛站,隨著風雨一同湧入的還有無數黑衣人。
自驛站之中的屋內亦有無數護衛揮刀跳了出來。
混亂的兵器交擊聲自堂下傳來,打斷了安國公對女孩子的好奇和揣測,他當即拿起手頭新打製的銀槍想要出門。
這般遇事不避、主動迎難而上的反應看的抱著墨竹雨傘的薑韶顏下意識的挑了下眉:她算是知曉季崇言那主動出手的性子似了誰了。
可此時,不能讓安國公出去。
是以女孩子連忙出聲喊道:“國公爺留步!”
留步?安國公蹙眉回頭看向女孩子,握緊手裡的銀槍道:“薑家丫頭,你們莫用攔老夫!老夫當年在戰場殺敵時,堂下這些人還未出生呢!”
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可眼下堂中一片混亂,多個人總是多個幫手,再者,他雖年歲大了,可身手還在,自是要上場殺敵的。
看著安國公的反應,女孩子笑了笑,心道便是怕你要上場動手,季崇言才特意交待她要拉住安國公。
看來,這個最受疼愛的長孫果真是了解自己的祖父。
女孩子開口對安國公解釋道:“國公爺,白日我們現過身,以那些人的手段,定是早查清楚了我們這些隨行者的身份,小女白日裡幫著抓了那個裝瘸的乞兒,那些人怕是……”
一句話沒有說完的話聽的安國公恍然明白過來,而後當即大步走到女孩子麵前道:“我道言哥兒怎的特意讓我上來同你這丫頭下棋呢,原來是這個緣故,丫頭莫慌,幾個宵小之徒老夫還不妨在眼裡!”
這薑家丫頭白日裡同言哥兒一道出了趟門,回來之時便聽說帶回來好幾個刺客。如此想來,這薑家丫頭多半暴露了。那些宵小之徒可不會講究什麼江湖道義,指不定已然恨上了薑家丫頭,若是趁亂有幾個摸到上頭來闖入這屋子裡,光憑薑家丫頭身旁那一個護衛……安國公回頭瞥了眼小午,這護衛駕馬車還不錯,可手上有幾分工夫他還不曾見過,再者,來人若是多幾個的話……呃,總之,他確實該聽言哥兒的,在這裡保護住薑家丫頭。
畢竟薑家丫頭能被人記上,怎麼說也是為了幫孫兒的忙,可不能叫東平伯的掌上明珠出什麼岔子!
雖然想親自上手殺敵,可孰輕孰重安國公還是分得清的,倒也不再提去外頭殺敵的事了。
薑韶顏抱著手裡那把墨竹雨傘,卻是看了眼安國公。
現下勸住了安國公是第一步,接下來,便是等著那些人上樓了。
她白日親自現身幫著抓了那個裝瘸乞兒自然會被記住,若是可以,那些人當然也不會放過她。
可眼下,他們隻逗留一日便走,又沒了火油助陣,隻能拚刀槍,可他們自帶的護衛亦是不少,當真想憑武力製服整個驛站,便是被殺光了都不可能。
所以,她若是那些人,即便主動出手,也定然不會正麵應敵,多半是一麵拖著堂下的護衛和季崇言、林彥等人,一麵想辦法解決可能開口的王家眾人以及靈生壽春等人。
殺靈生壽春等人是不讓他們開口,可同樣的,真正出奇製勝還是要劍走偏鋒,讓季崇言等人不得不放手。
能讓季崇言等人不得不放手的,一個伯府小姐又怎麼夠格?真正足以影響全局的人質隻有一個——安國公。
有安國公在手,一切都好說。
所以,他們定會想辦法抓住安國公。
薑韶顏握緊了手裡的墨竹雨傘,看向麵前渾然不知的安國公沒有出聲。
他們在屋中等待,堂下戰況卻十分焦灼。
這些人隻一露麵,便同護衛對上了手,季崇言並未立刻動手,隻是遠遠同林彥站在一起看著這些人。
不過一刻的工夫,他便擰起了眉頭,看向已然掛了彩的護衛:他們人數不在少數,可對方卻也備足了人手。
雖說真真說起來有些自傲之嫌,可自己手下的護衛有幾分本事,他心中自是有數的,能被他帶到這裡來的,多是護衛之中的好手,身手不差,對付一般的刺客甚至還能以一敵多,可眼下看著明顯身上掛彩要多過對麵刺客的護衛,季崇言深吸了一口氣,拿起手裡的銀槍一槍斜刺了出去閃身進入了正在亂鬥的護衛和刺客之中。這等情況也沒什麼好說的,他的護衛是個中的好手不假,隻是遇上的刺客更是厲害罷了。
林彥解下了腰間的軟劍,君子六藝要習劍,他自也粗通劍法,可也隻是能擋一兩個小毛賊的本事而已,要對上這些人,自是不敵的。所以他隻手握軟劍,老老實實的站在的盧的身後,不進去添亂,也莫要被人抓住挾持做了人質。
堂中刀光劍影、混亂不堪,來人皆個個蒙麵穿著夜行衣,林彥不動手不入場自能認真觀察這些著夜行衣的刺客。
看了一番之後第一感覺便是亂!亂的很!有人如那個裝瘸的乞兒一般手中使出的細長彎刀似也出自東瀛,有人同樣彎刀,這刀麵卻粗了一倍不止,更似北邊塞外的刀法,還有人便同尋常護衛一般無異,用的是正統的中原刀法。
這些人真真怎麼瞧怎麼都不似一路人,可偏偏此時卻懷著相同的目的衝進了驛站。
即便是混亂的人群中,那柄銀槍連同他的主人一樣的惹眼。
大抵是相貌太過出眾的人總會叫人將目光落於他的相貌之上而忽略其他,季崇言便是如此。
即便是白日裡當街擒了那裝瘸的乞兒,露了一手,讓對方知曉這位世子爺絕非養尊處優、手不能提肩不能抬的主,可他下場之後不知是護衛太過護主,擋住了刺客前行的路還是這人的相貌實在像個花瓶,以至於他初入場,竟無一個刺客向他衝來。
無人向他衝來自是再好不過,季崇言在人群裡穿梭,一槍一刺次次必然見血。不過短短一刻之內,已有不少刺客倒在了那一柄銀槍之下。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刺客此時終是不敢小瞧這張類似“花瓶”的臉了,紛紛轉了目標,衝向季崇言。
一柄銀槍在刀光劍影裡紛飛,瞧著刀劍如羅網般密集的朝他砍去,那柄銀槍卻偏偏依舊遊刃有餘。
堂下刀光劍影一片,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從二樓一處破開的窗戶處跳進來幾個人影。
人影半點也不顧大堂中時不時倒下的刺客同伴,連看都未看一眼,直向右手邊第三間燈光微亮的屋中行去。
屋中的亮光引得賊人前來……旁的屋子連去都不去,偏偏直摸向他們屋子而來。
安國公蹙眉,偏頭對女孩子道:“薑家丫頭,怕是有內應。”
若非這驛站裡的人,哪個會知曉他今兒晚上會過來找女孩子下棋?
女孩子點頭輕應了一聲以作回應。有內應也不奇怪,這驛站裡的小吏、廚子、小廝可有不少,哪怕沒有內應,對於尋常人而言,脖子上刀一架便也什麼都說了。
所以,有內應是必然的,季崇言也沒準備瞞著眾人,因為瞞也是瞞不住的。既然瞞不住,藏沒有用,那便乾脆打開大門,請君入甕好了。
說罷有內應,一道細長的影子已然落在了門外。
微亮的燈光引得賊人前來,同樣的,燈光也能照出賊人前來的影子,萬事皆有兩麵,對方能看到他們,他們自也能看到對方。
一柄細長的銀刀手起刀落,鋒銳的利器劈斷了門栓,對方破門而入。
安國公當即手腕甩了一個槍花,抬槍而上,擋住了劈上前來的刀,小午也在此時上前架住了兩個衝上來的刺客。
以一對二,對方身手不弱,小午一時抽身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