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陵首富方家自也不例外,多添了不少護衛不說,就連夜半還能看到一隊隊的護衛三班輪著守在宅邸周圍走動,注意著靠近方家大宅的風吹草動。
馬車在方家大宅門前停了下來,車簾被掀起,方家大小姐方知瑤踩著足凳下了馬車。
不知是今日身上的淺米色裙衫太過素淡還是近些時日因著江南道各地富戶接連被殺之事有所憂慮,今日的方家大小姐瞧起來竟有幾分憔悴,看起來憂心忡忡的。
“大小姐!”從屋裡走出來的管事上前,眼神掃過來輕咳了一聲,道“有客人來了!”
方知瑤聞言掀了掀眼皮,麵上神色依舊平靜,淡淡的“嗯”了一聲,道:“請客人去大堂喝茶!”
管事應聲而去。
方知瑤則抬腳向住處走去,隻是才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搖頭道:“算了,不去換裳了,去大堂吧!”
走入大堂時,侍婢才上完茶退下。
方知瑤對心腹道了一句“去外頭守著,莫讓人靠近!”便向堂內走去。
坐在大堂裡的江平仄起身,看向走過來的方知瑤:“方大小姐!”
“江先生。”多年的合作自不消那些虛禮,方知瑤開口略略解釋了一句自己的去處,“早上去趙家上了柱香,才回來。”
雖說趙家在生意場上同方家確有競爭,甚至還有不少事是鐘老爺親自出麵動的手。
可在商言商,便是個敵人,鐘老爺也是個令人敬佩的對手,如今莫名其妙的死了,她自然要出麵的。
因著今日去趙家上香,便穿了一件色如縞素的衣衫。
想到方才見到的悲戚不已的趙家眾人,方知瑤麵上的神情莫名的有些凝重:“除了生意場上的人……我實在想不到鐘老爺會惹上什麼要命的仇家!”
鐘老爺雖是個富戶,生意場上出手乾脆、果斷又凶狠,可日常卻與生意場上的作風截然不同,是個極隨和的人。往日裡獨自一人在寶陵城到處走的時候多了去了,從未聽過招惹什麼仇家。
“若是生意場上招惹的仇家……餘杭、金陵那裡的又是怎麼回事?”方知瑤伸手摸了摸亂跳不已的眼皮,一股莫名的事情失控的感覺湧上心頭,“我覺得這件事不簡單!”
這種莫名失控的感覺不是她頭一回感覺到了,如今已然離開的那群人——薑四小姐、季世子他們也曾給過她這等事情失控的感覺,可彼時對方是友非敵,便是林少卿他們一行人……即便非友也遠不到敵的情況。
可眼下不同。
“楊衍回來了。”方知瑤說著,再次強調了一遍:“我覺得這件事事情不簡單!”
其實這些年楊衍也多是留在江南道的,可先時楊衍留在江南道的那二十年間,她從未有過似如今這般失控的感覺。
就好似經過了去歲這一年,楊衍去往京城,薑四小姐他們來寶陵的這一年,原先看似微妙平穩的局麵已然悄不可見的開了一個口,隨時可能掀起風浪。
“已經死了三個……”方知瑤喃喃。
“是四個。”江平仄看著不安的方知瑤開口,深吸了一口氣,道,“姑蘇城賣紙的蘇老爺今兒早上死了,說是昨夜突染的惡疾。”
“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方知瑤越聽越是心驚,“有人在針對江南道各地的富戶,江先生,你說這件事可……會是衝著方家來的?”
她擔心的從來不是凶徒殺人這件事,而是會被掀起的舊事。
不管是起兵還是收容當年的傷兵都需要錢財,沒有錢財支撐是成不了事的。對方若是為查當年之事而開始徹查江南道各地的富戶……江平仄覺得也未必說不通。
不過眼下富戶接連出事之事還不好說,對上方知瑤蒼白的臉色,江平仄安撫她道:“方大小姐莫慌,此事還消看看再說!富戶接連被殺,事情鬨的那麼大,江南道都府已然被驚動了,聽說那位新上任的姑蘇縣令接手了此事。”
新上任的姑蘇縣令?似姑蘇這樣的江南道名城父母官的調動方知瑤自不會不注意,那位姑蘇縣令新官上任三把火,同楊衍的不對付她也有所耳聞。
能在這個時候出任姑蘇縣令的自是有些手段的,未必不能查出一二來,可……她眼下卻是既期望那位新上任的姑蘇縣令有手段能解決富戶接連被殺之事,又……怕那位太有手段,若是順藤摸瓜查出當年的事……
“王散這個人我雖說不甚了解,可他既出自琅琊王氏,代表的自也是那些世族老臣的想法。如此……要猜王散等人的心思到也不難!”江平仄安撫她道,“於這些經年不倒的老臣而言,求穩才是關鍵!”
就如當年暴君當政,這些世族老臣便將圓滑求穩兩不靠的原則貫徹到了極致。一麵依舊當著大靖的老臣,認真辦事,一麵對著後來謀反的趙家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時援軍被風雨所阻晚了兩日到達前線,結果戰場勝負都已經分了;一時運送的糧草被翻進了泥溝裡,花了好些時日去找翻了的糧草,待找到糧草再運過去時,前線早尋了另外的補給。諸如此類的事層出不窮
“不管那位新上任的縣令自己怎麼想,他既是王散的人,於這等事上必然也會遵循世族的立場。”江平仄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卻又倏地擰了下眉心,“便是當真查出來……或許也同二十年前那幫老臣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去……”
雖是一開始篤定世族立場不會變,可說到最後,江平仄卻也遲疑了起來。
他於戰場協助兵將作戰擅長,可論及朝堂之上的陰謀詭譎,卻著實不大擅長。世族……當真會如此麼?
方知瑤沒有出聲:她方家祖上三代都是生意場上的人,貨物買賣、賺錢之事她清楚,可涉及朝堂黨爭,她自也了解的不多。
兩人皆清楚自己的長處和短處,既如此……
“我寫封信於薑四小姐!”想到鐘老爺出事當天,掌櫃去吳有才那裡被特例準許進去看一眼的交待,江平仄擰了下眉心,直覺此事問問那個女孩子興許會有所答案。
“東平伯好歹也在京師呆了多年,久立朝堂,薑四小姐又自幼耳濡目染,或許會知道的多一些也說不定。”
方知瑤遲疑了一刻,點頭道:“可以用方家的人手寫一封家書送到三妹手中,再由三妹交給薑四小姐!”
家書之中寫些江南道近些時日發生的事,也算姐妹體己話,自然沒什麼問題。
“我來寫這封家書,薑四小姐認得我的字跡。”江平仄說道。
以薑四小姐的謹慎必會明白他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