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魂症啊!薑兆歎了口氣,沒有立刻回答她,隻是看了女孩子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道:“原來如此!”
雙魂症的人雖說不多見,可他薑兆也並非不曾聽聞。大理寺就曾經破獲過關於雙魂症凶手的案子。由此曾引發了一段時日眾人關於雙魂症的討論。他對此也略知一二:知曉患此症者出現的兩個“人”多數情況下性格都是迥然相反的。譬如有些人天生懦弱膽小,渴望強大能保護自己,便會生出一個“強大”的“人”來。
難怪他道阿顏去了一趟江南道變化著實脫胎換骨,似是換了個人一般。
看著薑兆唏噓不已的神色,薑韶顏也鬆了口氣,薑兆知曉雙魂症,那有些事便不消她過多解釋了。
“爹爹可還記得去歲離京前我曾經自儘的事?”眼見薑兆接受了此事,女孩子頓了頓,繼續開口說了起來。
薑兆聽的一怔,似是明白了什麼一般,臉色唰地一下白了:“她……不在了?”
在薑兆看來,眼前的阿顏性格堅毅,處事果斷,定然是雙魂症中做主的那個,原本的阿顏成了次要的那個。做主的那個能控製身體的掌控再正常不過了,可他原本以為那個阿顏隻是沉睡了,卻沒成想……
不過如此的話,就對了!據聞患此症者受到危及性命的重傷時會隕滅其中一個“人”,若是如此……那時的阿顏被季崇歡等人行為所傷,會做出自儘這等事來的想也知道是那個阿顏,不是眼前這個了。
眼前這個阿顏,雖說距他昨日開始接觸至現在也不過一日而已,可這一日之間,麵前女孩子做的事就足可看出她不是那等會為情自儘之人,更不會為季崇歡這種人自儘。
雙魂症的兩魂性格多半互補,曾經的阿顏溫柔天真而善良,卻不食人間煙火,眼前這個卻截然不同。這大抵也是去歲受巨大打擊之下,阿顏希望變成的樣子吧!
薑兆心中一悸,一股沒來由的酸楚湧上心頭。雖說阿顏還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麵前,可那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阿顏已經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放在桌案上的手忍不住的發顫,隻是此時麵對女孩子,他還是澀聲道:“沒事啊!……我們阿顏還在的,她還在的。”
薑韶顏看著發顫的薑兆,伸手卷起自己的右手衣袖,露出手腕深處的紅痣,看著薑兆的眼睛道:“是啊!她還在的。”
見到薑兆第一眼便生出的濡慕與敬愛之情仿佛出自身體的本能,看到薑兆痛苦為難時沒來由的心頭鈍痛也在告訴她這具身體的真實情緒。
看到女孩子右手手腕深處的那顆紅痣時,薑兆眼中的酸楚稍稍褪去了些,他點頭,看著紅痣喃喃:“我們阿顏還在的。”
“自記事起的每一件事我都記得。”女孩子看著薑兆繼續說道,“三歲那年,我不留心受寒發了熱,爹爹那時衙門的事務正是繁忙之時,可病中的孩子最是粘人,為了照顧我,爹爹便一手將我抱在懷裡哄我吃糖水,一手處理公務。”
“六歲那年,我對詩詞生出了濃厚的興趣,坊間的詩詞合集隻要有的,爹爹定會為我買回來,其中一本《梁公解詞》最是難得,爹爹足足尋了個大半年才買到這一本,而後悄悄藏在了我的枕頭底下。”
“還有十三歲那年的生辰,爹爹離京辦事,為了趕上我的生辰日夜兼程的趕路,生生在生辰當日的最後一個時辰趕回了府,便是為了同我說一句‘生辰快樂’。”
……
那些藏在女孩子深處獨屬於父女兩人的記憶被一一翻了出來。
薑韶顏看著麵前眼中隱有淚光閃爍的薑兆,鄭重道:“這些……我都記得。”
眼中的酸楚徹底退去轉為悵然與懷念,薑兆看著她欣慰又悵然道:“原來阿顏都記得啊!”
“是啊!我都記得!”薑韶顏垂眸,伸手覆上自己鈍痛感再度襲來的胸膛,道,“阿顏也從來沒有怪過爹爹。”
桌案上回眸淺笑的佳人畫卷空白處被幾滴驟然落下的水跡氤氳開來。
這兩日接二連三的事情早已打擊的薑兆潰不成軍,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看著渾身發顫低垂著腦袋看不到麵上神情的薑兆,薑韶顏頓了頓,起身道:“爹爹,我去廚房看看!”
說罷,便退了出去,拉上了房門。
這個時候的薑兆更適合一個人呆著,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這些事情。
薑韶顏平複了一下身體漸漸消退的鈍痛感,出了薑兆的院子。
……
大麻煩算是暫且解決了,剩餘的便是小麻煩了。
薑韶顏回到院子,香梨正板著一張小臉嚴肅的站在神情無奈的薑家管事旁,口中激動的說著什麼“小廝仆婦”的,似是在向管事告狀。
讓小午動手來教訓不聽話的下人當然不可能徹底解決這家裡被薑老夫人“調教”過的各懷心思的下人,薑韶顏也沒準備單靠小午“動手”來解決這件事。
“小姐!”正在同管事說話的香梨一見她回來,眼睛立時一亮,忙抱著一張紙跑過來向她告狀:“那些昨日見小姐回來憊懶不理會、不收拾東西還裝模作樣的人的名字我都記下來了,同管事核對過了。”
薑韶顏“嗯”了一聲,掃了眼香梨手裡拿著的那張紙,便對向她行禮的管事道:“名單上的人不管先前是哪個院子裡的,都調去外院,順帶告訴他們府裡要節省開支,過段時日準備發賣掉一部分的小廝和仆婦,發賣的人選就準備從他們之中挑。在外院做得好的便留下來,做的不好的便發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