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心情灰敗,鳳姐兒卻喜慶的好似過節一般,今日她要作為太子妃族人,進宮送妝奩。
還能見見平兒她們!
雖然她花了大把銀子,可她如今隻巧姐兒一個女兒傍身,留下一半也夠用,再說日後不還能再積攢麼?
巧姐兒還小,左右還有十幾年,她並不慌。
後世的女人花錢過癮,如今的女人花錢同樣過癮。
這般算下來,怕有幾十萬兩銀子的嫁妝送進宮裡,花的還不全是她的,她卻要落個大體麵,豈能不過癮?
見她神采飛揚的模樣,賈母心裡愈發晦氣,真想當麵啐她一口,可眼下還有內務府的官兒宮裡的女史在,她如何能發作?
隻好強忍鬱氣,叮囑道:“進宮後同三丫頭和平兒她們說,咱們雖隻是中等人家,但也不忍讓她們寒酸了去讓人小瞧了,總要讓她們風光大嫁。彆為家裡著想,寶玉也都還好,讓她們忠心服侍……服侍太子。”
到底還未昏聵,知道場麵話總要說一場。
鳳姐兒笑的和花兒似的,高聲道:“老祖宗儘放心便是,再不會出錯,必讓三妹妹和平兒她們都知道老祖宗的一片慈心!”
往日裡聽她如此高聲笑語,愛熱鬨的賈母會覺得爽快,可現在,賈母隻想脫下襪子摔到那張甜美的臉上,擺擺手道:“行了,去吧。”
鳳姐兒高興的一應後,便同忠靖侯夫人趙氏一並,出了榮慶堂,上了轎子,由賈芸、林之孝等人領著家丁們,護送了長達半裡隊伍左右的嫁妝,風風光光進宮去了。
薛姨媽幾番張口,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沒有出口。
直到鳳姐兒等人離去後,她才落下淚來……
……
東宮。
內務府早早在崇仁殿備好了酒宴,準備招待太子妃親眷。
平兒、寶釵、探春三人更是放下了後宮諸事,親自出麵。
這個時代的女子,最重母族,最念親人。
雖三女在宮中過的極自在,卻仍不免惦記牽掛親人。
即使是寶釵……
巳時三刻,翹首期盼了一早上的三人,終於看到了進宮的轎子,和那幾乎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陪嫁嫁妝。
由東宮宮人將屬於黛玉的嫁妝送入東宮正殿明德殿,而探春、寶釵、平兒等人的嫁妝,卻從幾頂小轎進了崇仁殿。
探春、平兒都大吃一驚,她們從未想過會得如此多的嫁妝。
而寶釵更是忍了又忍,才將眼淚約束在眼眶內,沒讓落下……
鳳姐兒和忠靖侯夫人趙氏從轎子中下來後,就見身著宮妝三女站在丹陛上凝望。
二人忙上前,就要大禮參拜。
卻見三女急急下來,親自攙扶起二人來,未語淚先流。
趙氏還感覺不到什麼,但鳳姐兒感受卻深。
不說平兒,就是探春和寶釵,也是相處多年的親人。
這一分開,雖皆在神京城內,卻恍若天凡之彆。
平兒張口就想叫“奶奶”,卻被鳳姐兒先一步擋住,含淚笑道:“好祖宗,今兒你再叫我一聲奶奶,今兒我怕是難出這宮門兒了。”
平兒也非同往日了,學了那麼久的宮規,又是賈琮欽定要住在明德宮的人,心裡清楚若再以舊日身份相見,怕會引起是非來。
言官得知必然彈劾,且如今她和寶釵、探春執掌後宮,第一件要學習的事就是維護天家威嚴不墜,此事高於性命。
所以儘管她此刻心下激動,到底還是克製住了,隻以“你我”相稱。
雖殿內已備好酒宴,可此刻哪有心思飲用。
趙氏倒也乖覺,畢竟和這些人不熟,是以長輩身來當女賓的,就主動提及由宮人作陪便可,讓平兒等人好生和鳳姐兒說話。
平兒等人再三謝過後,引著鳳姐兒往八鳳殿而去。
……
左銀台門外,內閣。
京察如火如荼的進行著,整個官場哀嚎遍地。
都道堅固的堡壘是從內部打破的,以趙青山為首的內閣,對大乾官場的熟悉程度,可用了如指掌來形容。
哪些人是靠溜須拍馬混上位的,哪些人又是因為先帝想要打壓平衡新黨而佞幸上位的,哪些人又是有才無德之輩……
先帝在位時,因為軍權不牢,皇位不固,所以竭儘全力讓各方平衡,不敢放手讓任何一方坐大。
新黨能夠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先帝超越無數帝王的大魄力大毅力了。
但仍不能讓新黨徹底放手施為,不敢讓寧則臣儘掌朝政大權。
不得不摻進許多德不配位的沙子進來,以穩定朝綱。
然而到了賈琮這,有了先帝打下的極好的根基,又有在軍中恍若神邸的武王為其鋪墊軍權,再加上其自身之賢明及目光長遠都遠邁先代,使得敢以堅決之心將大權托付內閣,使得內閣能夠放開手腳大展拳腳。
京中數萬官員吏員,凋零者以千計。
至少五品以上靠貪、庸、佞上位的冗官,此次幾無一人逃脫。
趙青山之狠辣,舉世皆驚。
不知多少人上奏折,或彈劾或規勸,然那些奏折全部石沉大海,沒了音信。
直到一封普普通通的書信送至內閣,以趙青山之剛硬霸道,都不敢無視,請了賈琮來。
因為這封信,來自江南宋家……
值房內,看完這封信後,賈琮在趙青山等人的注視下,沉默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後,方冷哼了聲,隨手將那封信丟在桌麵上,道:“先生何等睿智,幾個師兄卻不成器!”
此言一出,趙青山、林清河、魏毅等人無不同時悄悄舒了口氣。
到了當下這一步,他們一步都退不得了,退一步,則前功儘棄,威望喪儘。
粉身碎骨都難形容他們的下場。
好在,賈琮依舊沒讓他們失望。
“此事先生必然不知,否則斷不容宋先、宋元、宋冶三人聯名寫信於孤,談什麼中庸之道,以仁為德政。孤就不信了,藏汙納垢便是仁?難得糊塗便是中庸?太傅……”
賈琮話鋒一轉,對趙青山道:“將此信拿去國子監,讓監生們辯。也將孤這幾句話傳去以之為題,請他們與孤解惑。那些貪腐的,那些靠溜須拍馬毫無任事之能的官兒,到底能不能罷免?”
趙青山聞言麵色微變,遲疑了下,道:“殿下,若如此,則鬆禪公的體麵……”
賈琮目光深沉的看著趙青山,道:“太傅,你不解吾師之德也。其行,光明磊落,無不可對人言之處。其性,浩瀚如乾坤宇宙,又怎會在意譏諷或是褒讚?”
說罷,轉身折返後宮。
待他走後,林清河對趙青山歎息一聲,道:“元輔,殿下以此大魄力為之,才是真正保全宋家。將秘密暴露於天下,也就不算秘密了。一點體麵不給留,也絕了宋家在江南坐大的可能。鬆禪公雖睿智高德為天下師,可到底有了春秋。宋家三子無出眾之姿,若繼承鬆禪公之恩澤,廣交江南名流,以為超然,是禍非福也。”
趙青山聞言,緩緩點了點頭。
林清河說罷,心中卻是一歎……
道理雖如此,然畢竟還是顯得不近人情些。
鬆禪公宋岩與太子之恩,說是恩同再造也不為過。
可鬆禪公人還活著,他三個兒子的臉麵卻要被踩在地上了……
許是看出了林清河的心思,魏毅冷冷道:“宋家三子白當了幾十年的官,以白身書信致朝廷,半是要去半是建議改政,殿下若不一次將他們打醒了,下一次,怕就要抄家了。勾連舊黨餘孽,興風作浪,以長輩自居,對殿下指手畫腳,好大的膽!”
趙青山擺手一歎道:“不要再說了,下這個決定,對殿下來說,頗為不易。諸位都是宦海沉浮大半生的人,縱然傲骨不屈,也當明白,殿下本不必這般做。如今吏治初清,此時殿下若是就此信而止,頃刻間譽滿江南士林,儘收人心。要知道,聖上龍體欠安,太後年事已高,這個時候,適可而止對殿下才最為有利。但是殿下心懷大誌,也為了吾等內閣行事便宜,終究還是誌如磐石不動搖。諸位同僚,此等明君,千百年來有幾人啊?我等焉能不鞠躬儘瘁死而後已?若得遇此等明君,還想著偷奸耍滑,那實在是……”
“哎喲喲!哎喲喲!元輔,莫說了,莫說了,不休沐了,不休沐了還不行嗎?”
林清河見趙青山噴著大蒜氣味對他苦口婆心的說道,整個人差點崩潰了,連連告饒起來。
戶部尚書左中奇笑道:“元輔,我等非想要偷懶,隻是明日是太子大婚……”
趙青山聞言,一臉的想不通:“太子大婚,你要去當儐相麼?”
左中奇一張老臉瞬間凝固,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俺恁您娘!!”
儐相就是伴郎,太子大婚也有儐相,可那都是王公世子,他左中奇一個正經科甲出身的戶部尚書跑去給太子當儐相,他祖宗都能從祖墳裡爬出來啐他一臉,再罵一句“佞臣”。
這老雜毛說話忒刻薄!
趙青山卻不理差點背過氣去的左中奇,大聲道:“朝務如此繁重,吾等處理好公事,萬不可在太子大婚時出簍子,做好本分朝務,才是最大的賀禮!這幾張老臉,就不要去湊熱鬨了。殿下也非好虛名之人,否則此處也輪不到吾等又臭又硬的老石頭占著。做事去罷!!”
吼罷,趙青山腳不停歇的折返回值房,處理起繁瑣的朝政來。
林清河等人苦笑不已,卻也不敢停歇,不然下次就不是大蒜味的噴灌了,直接上臭豆腐臭雞蛋味的,那人還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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