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靜默,卻讓眾人忽地安靜了下來。
後日是芒種百花節,是祭祀餞送花神之日,也是寶玉的生日。
隻是誰也沒曾想過,這一日也是賈琮的生日。
儘管,之前大家都知道了賈琮和寶玉一天的生兒,還早他半天,可是……
惜春抓了抓發髻,懊惱道:“前二年怎沒想到芒種也是三哥哥的生兒,三哥哥,你以前是怎麼過生兒的啊?”
此童言一出,眾人的麵色又是一變。
越是心靈聰慧的女孩子,想的越多。
如今倒也罷了,就算家裡不方便,可賈琮外麵有極看重他的師父和師娘。
他自己也闖下了偌大的名聲,有友人相伴,還有平兒和這一屋子的丫頭。
可往年裡……
諸姊妹們仿佛看到了一個遍體鱗傷的孩子,孤零零的坐在東路院假山後那座矮矮的耳房裡,茫然無助的望著西麵……
那一麵,花團錦繡,熱鬨非凡,數不儘的富貴榮華。
而這一麵,卻是冰冷漆黑的房間,饑餓的肚子,和渾身的傷痛……
浮想出這樣的場景,彆說黛玉神傷之下落下淚來,連寶釵、探春、湘雲、迎春等都紅了眼。
晴雯等人也都麵色唏噓動容,目露心疼。
賈琮卻嗬嗬一笑,對惜春道:“你道我這手戲法是怎麼來的?都是以前一個人按照書裡摸索出來的,極有趣。一年練熟三個,這幾年就練熟了好些。”
惜春還年幼,想不到太多,聽到“戲法”二字,眼睛都發出亮光來。
不過到底還是懂事,發現周圍氣氛異樣時,沒有央賈琮變戲法,悄悄的靠到一邊……
大家子出身的孩子,尤其是沒娘的孩子,即使還小,也總是謹小慎微,這是經驗教訓得來的保護自己的法子。
見惜春大眼睛裡滿是小心,賈琮是有些憐愛的。
想來正是因為在這等心性下長大,日後才會養出那樣孤寒冷僻的性子,與青燈古佛相伴一生。
對惜春溫和一笑後,回過頭,賈琮麵色淡淡的看著滿是同情和憐憫的目光,輕聲道:“真不必如此,雖然當年多有磨難,雖然也曾遍體鱗傷,舉步維艱。但是那些都過去了,而正是這些成長經曆,讓我明白個人的奮鬥和努力是多麼的重要,也才有我今日。”
說至此,賈琮心有所感,就想趁機多說些往日不好多說的話,他道:“論起苦楚,世人其實都一樣。老話是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想來諸位姊妹心裡都有數,也都有各自的苦楚煩惱。
就性質而言,咱們是一樣的,所以不必誰來同情誰。”
“琮兄弟,我們再沒有這種心思……”
聽賈琮說的誅心,眾人一驚,寶釵趕緊解釋道。
賈琮笑著擺手道:“寶姐姐誤會了,我不是矯情造作之人,也不是因自卑而生出憤世嫉俗的心,隻是湊巧碰到這個機會,多說兩句。”
見賈琮俊秀之極的麵上掛著溫柔的微笑,星辰般的眸光稍顯銳利的看著自己,寶釵心頭一跳,與賈琮對視一眼後忙低下頭,怕再看一眼就要站不穩……
賈琮繼續道:“寶姐姐有個頭疼的兄長,三妹妹則有個頭疼的兄弟,二姐姐、雲妹妹、四妹妹和我相仿,林妹妹雖好些,但她生性細膩,多思多愁,也就和咱們拉平了。”
黛玉聞言,眼神複雜的嗔了一眼。
賈琮嗬嗬一笑,又道:“其實不止咱們,世人大多如此。況且當真若生而無憂,順利一世,也會少了許多趣味。
而麵對這些苦楚時,咱們最要不得的,就是自憐自苦,那沒有絲毫用處,反而會讓自己的處境越來越糟。
這一點,咱們之間雲妹妹做的最好!”
這不是賈琮信口開河,換做他在史湘雲的處境下,繈褓時父母便皆亡,叔父嬸嬸待之不慈,這樣的生長環境下,賈琮自認未必能生出史湘雲的性子。
要知道,湘雲今年才多大啊,她可沒有二世為人的心理耐受,隻能靠這點年紀硬抗。
先前黛玉沒來時,她還能時常被賈母接來常住,襲人當年便是服侍她的。
可親外孫女來後,侄孫女兒就失寵了,若沒有寶玉提醒,她極少能被賈母主動接來,日子也就愈發艱難。
然而即使如此,湘雲性子也始終不改樂觀爽朗,殊為難得。
寶釵等人聞言紛紛一怔後,也都明白過來,繼而歎服的看向湘雲。
誰知湘雲卻怔怔的看著賈琮,大眼睛一紅,眼淚就似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而落。
眾人見之一驚,這才想起,她們經常見黛玉落淚,卻幾乎從未見過史湘雲落淚。
這竟是第一回!
一直以來,湘雲都是歡樂外向的性子,什麼事都嘻嘻哈哈樂樂嗬嗬。
今日哭成這般,必是到極傷心處。
眾人無不心疼……
賈琮則有些尷尬的看著看著他哭的湘雲,笑道:“雲妹妹,你彆……”
話沒說罷,就見哭成淚人的湘雲撲了過來,投入他懷裡,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哭成了淚人。
這世上,誰心裡不苦……
也隻有同樣極苦的人,才看的明白她的心。
湘雲隻覺得這些年積累下的苦,都在今日被引出爆發,哪裡止得住眼淚……
見她如此,寶釵、黛玉、探春等人也跟著紛紛落淚,泣不成聲。
一時間,墨竹院滿院泣聲……
賈琮的第一次心理“輔導班”,圓滿失敗……
正這時,聽到外麵小丫頭覓兒的聲音傳來:“李媽媽,你怎麼來了?”聲音響亮,自是為了同裡麵報信兒。
可哪裡還來得及?李嬤嬤板著臉徑自往裡走,道:“老太太聽說這邊哭成一團,打發我來瞧瞧,到底怎麼回事!”
書房內眾人聞言,登時慌了神,焦急擔憂的看向麵色淡然的賈琮……
要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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