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聽說忙站起來。
賈母對薛姨媽笑道:“你這姐姐極孝順,冤了她也不言語一聲。”
薛姨媽笑道:“合該如此,才是禮數。”
賈母又笑道:“我這麼些孫女,屬三丫頭是個厲害的,像我年輕時候。”
薛姨媽也點頭笑道:“我也喜歡探春姑娘,老太太家行三的都厲害。”
賈母聞言,麵上笑容一滯,轉頭看向堂下靜靜而立的賈琮,眉毛都哀愁的耷拉了下來,疲憊的歎息了聲……
唉,第二次封殺,再次告終……
……
夢坡齋。
落座後,賈政目光隱隱複雜的看著堂下的賈琮。
有欣賞,有欣慰,也有一絲不知所措……
賈琮的出色,讓他驚喜過望。
尤其是近來所做的詩詞,真真令賈政感到驚豔之極。
可是,賈琮隨之的變化,卻讓他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太世故了。
賈琮行事手段之老辣果決,不止讓賈母都感到疲憊,賈政也覺得有些吃不消了。
甚至,他有了賈琮已能與其分庭抗禮的“錯覺”……
儘管賈琮在他前麵,從來都是畢恭畢敬。
但賈政卻不得不承認,麵前這個侄兒,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他庇護才能活命的孩童了。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可賈政從未想過,這一天會來的這樣突然,這樣快。
“你新近做的那兩首詞我瞧了,寫的極好,可以傳家。還把環哥兒與蘭兒都寫了進去,吾家合該名傳千古。”
終歸到底,文藝中老年賈政還是念起了賈琮的好來。
賈琮謙遜一笑,道:“都是老爺教誨的好,侄兒蒙學書籍筆墨,都是老爺所賜。不然的話,怕也隻多識幾個字罷了。”
聽聞此言,賈政真真老懷甚慰,笑道:“這又值當什麼?本是該做的。”
又讚了幾句後,賈政與賈琮分析起寫這兩首詞時的心得來,譬如如何選詞牌,如何限韻,如何承題,如何用典……
賈琮一一應答,讓賈政愈發高興。
待說到宋岩等人的境遇後,賈政卻難免情緒低落下來,道:“鬆禪公品性高潔,德高尊隆,卻不想因黨爭之禍,突然致仕。還有壽衡先生和潤琴先生,都是正派人士。唉,群賢儘去,再不負眾正盈朝之像……”
聽聞此言,賈琮眉頭不可察覺的微微一皺,賈政有這等心思,卻是不大好啊。
若論宋岩等人致仕,受影響最重之人,怕就是他賈琮了。
但縱然如此,賈琮也絕不會說出這等話來。
徒勞無益,還極易引來打擊。
這個時候,最好的做法不是“頂風作案”,在新黨聲勢最炙烈時與其爭鋒。
而是坐以待對手斃……
這不止是宋岩等人絲毫不抗爭的緣故,還是除了身在局中看不清的新黨中人外,其他局外明眼人,都在做的事。
哪怕是按照天道循環的定數來說,新黨已達至盛,接下來,也該走下坡路了。
最關鍵的是,隨著對時局的了解漸深,賈琮對崇康帝變法的本心,產生了懷疑。
這位至尊變法的本意,除卻變法強國外,怕還有一層更重要的心思。
那就是清洗上一朝的政治勢力,因為這些老臣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龍首原上那座孤零零的王府中人的烙印……
而當將這些老臣清洗完後,勢必就會以安撫為重,天子和首輔之間就會出現相左的意見。
到那時,新黨的浩浩大勢,不止會戛然而止,甚至還會發生雪崩,乃至遭到清算……
這是以正常的曆史邏輯推理出的大局走向。
但這種話又無人會說出口,哪怕是和宋岩之間,師徒二人都是隻意會而不能言談。
但凡有一詞半語傳了出去,才是真正的滅門之禍。
所以,賈琮更不能與賈政說。
可是新黨的氣候,至少還有二三年甚至更久,中樞雖清洗了大半卻還有地方,外省。
尤其是九邊九省重地,才是“重災區”。
這也是王子騰如今還在九省奉旨巡視的緣由。
九省不清理完,新黨就絕不會完。
而這個時候,賈政若是滿腹牢騷,說什麼群賢儘去,不複眾正盈朝,隻會成為勳貴一脈中的出頭鳥,招來雷霆打擊。
賈琮想了想,對賈政道:“老爺說的是,如今新黨一手遮天,但凡有相左之人,必會給予雷霆一擊。老爺,以您淡泊名利之心性,又如何能在這樣的處境下為官?不若以大老爺、大太太病重,要回家侍奉老太太及兄嫂為由,暫且辭官,而後讀書傳家,教誨族中未成年之子弟。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再起複,也不遲!”
賈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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