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街,薛家宅第。
大門門樓前,薛蝌餘光看著八名提前一步來駐防的錦衣緹騎,心裡既有些驚慌,也有些豔羨。
如今連他都知道,這些頭戴三山無翼紗帽,身著玄色黑鴣錦衣服的校尉們,再不是前些年人人厭棄的狗番子了。
看看他們雄壯威武又驕傲冷酷的神色,讓人感到威嚴。
而他們身後那個比他年紀還小些的錦衣衛指揮使,又該是何等風采?
沒多會兒,遠遠的就看到更多的錦衣緹騎們護從著一架高大如暖閣的馬車過來。
馬車旁緊緊跟著一騎,馬上之人居然在手舞足蹈的說著什麼,不時發出哈哈大笑聲。
不是薛蝌的堂兄薛蟠又是誰?
對於這個混不吝的堂兄,薛蟠心裡又是不屑,又是佩服。
人能活到這個份兒上還能如此開心,也算了不得了。
眼見隊伍越來越近,緹騎隊伍的首領甚至與薛蝌“商量”,進前院布防。
薛蝌哪有機會說不,二十名錦衣衛就進了薛家大門,四處查看哨戒。
薛蝌臉色僵硬起來,好在這些人還有些規矩,沒說往後宅去布防,不然他非得理論一番不可。
好在,正主兒終於到了……
“大兄……”
薛蝌先對還坐在馬上仰頭哈哈大笑的薛蟠問好,薛蟠銅鈴般的大眼瞄了他一眼,點點頭,又對馬車裡嘰呱起來,好在車內傳來一道持重含威的女孩聲:“薛蝌在和你問好!!”
薛蟠這才回頭又對薛蝌道:“把門板鋪上,馬車直接到二門。”
薛蝌忙招呼仆人動手,在月台石階上鋪上木板後,有緹騎牽引著馬車進了正門,又在儀門前換了薛家小廝牽馬,直到二門前。
小廝們退去,隻餘兩個健婦在門前看管馬匹。
薛寶琴從二門內走出,先給薛蟠見禮。
薛蟠待寶琴態度要好些,不過許是自家人緣故,所以不像對外麵美人那樣熱絡。
馬車門從內推開,寶琴正要迎上前去見寶釵,卻不想當麵竟走下一少年。
正要避諱,又見那少年頭戴紫金冠、身著飛魚蟒服、腰盤玉帶、腳踩文王靴,相貌清秀出眾、眼若星辰、顧盼有神……
雖然寶琴不是尋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常年隨其父薛禮來往於大乾各省,暗中見識過數不清的人,可卻從未見過當前這樣俊美又不失英姿的少年……
“琴兒,看什麼呢?”
寶琴怔怔的看著賈琮,而賈琮也在打量麵前這個號稱紅樓第一完美女孩時,身後傳來寶釵的輕笑聲。
寶琴麵色霎時通紅,再想要躲開避諱,可寶釵已經露麵了,讓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能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問道:“姐姐,你們怎麼會在一架……”
話沒說完,卻也把寶釵說的滿麵通紅。
若在那些禮教森嚴的道德先生家裡,女子到了七歲縱是父兄也不可同席,更遑論同車?
寶釵自幼深受禮教熏陶,為人行事端莊持重,也隻在賈琮一人身上逾矩。
平日裡平兒、晴雯等人自不會多說,此刻卻被妹妹寶琴點破,原一張白如梨花的俏臉上,皆是血色,無法下台。
卻聽身旁賈琮淡淡道:“寶姐姐是我姨表姐,此次南下前,姨媽就叮囑她照顧好我。先前我奔襲萬裡席卷六省千戶所斬殺無算,卻也受了些暗傷。寶姐姐心善友愛,不放心我在車上顛簸,故而同車照顧。小丫頭,你還有問題麼?”
寶琴方才出口就後悔了,她冰雪聰明,隻看兩人相處的神色就能看出兩人關係密切,卻不該這般說出口才是。
不過聽了賈琮的胡謅,她本還暗讚此人機變,最後一句卻惹惱了她。
小丫頭?!
看著寶琴垂著眼簾撅起嘴不開心的模樣,被先下車的賈琮接下車的寶釵笑道:“琮兄弟可彆欺負我們琴兒。”
旁邊薛蟠不在乎這些,若是寶釵相中一個窮酸書生或是未承爵前的賈琮,那他現在就抄起門閂砸人了。
可經過前日下船時一百零八天下名妓齊迎清臣公子的大場麵,賈琮早已成了薛蟠心目中的精神領袖,人生導師!
賈琮能和他的親妹妹在一起,薛蟠做夢都能笑醒。
滿心希望賈琮能看在他妹妹的麵上,給他介紹兩個花魁……
剛才一路行來,賈琮和他說話還客客氣氣的,雖然他說三句賈琮才回一句,可外界本就有傳聞,清臣公子性如隱士,不喜紅塵俗事,連詩會都極少參與。
能回他幾句話,還句句說在點上,薛蟠簡直感恩和自豪!
再加上賈琮曾經見過他人生的黑點,又救過他,若是能成為一家人,那薛蟠以為曾經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算徹底翻篇了。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薛蟠拉著薛蝌介紹道:“蝌哥兒,這位便是都中賈家榮國府的承爵人,現襲二等伯。還是錦衣衛指揮使,十月十五那天你沒去碼頭看?好家夥,金陵城三十六秦淮畫舫,七十二……”
薛蟠本就是不著調的,這幾日滿腦子都是上元碼頭一百單八花魁齊迎清臣公子那千古難逢的畫麵。
當然,在他的想象中,他通常會將賈琮取而代之,然後那幸福感爆棚!
這會兒又忍不住說起,可寶釵卻不願提及此事,打斷道:“薛蝌,琮兄弟是專門來看望二叔、二嬸的。”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百年來同氣連枝,互結姻親。
所以賈琮身為這一代賈家承爵人,來看望薛家長輩,也是應當的。
明日他還要在老宅大宴賈家十二房長輩和史家一些長輩,請帖都已派出……
賈琮問道:“薛世叔可還好?”
薛蝌相貌比不上其妹出眾,隻能算普通,但看起來秉性忠厚,聽聞賈琮之言,他忙躬身應道:“家父正臥病在床,還未醒來,多謝伯爺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