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康帝胸口起伏著,他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人敢求情!
他當然知道,李道林為的不是傅隆,而是顯武營。
若是讓顯武營背上叛逆之名,那麼朝廷便可名正言順的進行一場血洗。
軍中清理謀逆之罪,手段簡單血腥,唯有一殺字爾!
但這卻是李道林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的。
然而,這又是崇康帝所期望的。
蓋因前麵辛辛苦苦接收的五團營,極其難以消化。
五團營的中堅將校,悉數為貞元勳臣鐵杆部將。
這些人拉攏拉攏不得,打壓又師出無名,短時間內輕易動彈不得。
這讓崇康帝極為失望!
若是能夠得到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清洗後,全數掌管的大營,對於崇康帝來說,誘惑無窮。
越是看著這滿朝文武,崇康帝越是無比渴望手握兵權。
以撥亂反正!!
隻是,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不好與李道林正麵相對,若如此,即使贏了,也是慘勝。
他目光轉動,掃過諸人,最終落到了站在角落裡好似透明人的賈琮身上。
賈琮帶了成國太夫人進宮複命時,便在僵持中。
他一個戰五渣的嘍囉,在這間大殿內,自然沒有說話的份兒,因此老實站在一旁候著。
若非他身份實在特殊,為天子耳目親軍,他連旁聽的資格都無。
君不見六大國公,也不過進來兩人罷。
崇康帝此刻卻到了用他的時候,問道:“賈琮,你說,顯武營是否為叛逆?”
賈琮連思考利弊得失的時間都不需要,躬身道:“回陛下,顯武營明知臣為天子親軍,當朝冠軍侯,還強行追殺臣穿過半座城,甚至還妄圖衝擊皇城,與禦林軍作戰。若此不為叛逆,臣實不知何罪可定為叛逆?更不肖說,傅隆家參與巫蠱厭勝之案中。在臣看來,此罪更勝於追殺臣之罪。為人臣者,需知天威不可犯!”
聽完這番言論,莫說殿內其他人,連崇康帝看向賈琮的眼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論不怕得罪人,這小子,該屬當朝第一吧?
之前他同宣國公趙崇、成國公蔡勇已經勢如水火,又因為順天府官倉一案,忠順親王劉孜大出血十萬兩銀子,恨他入骨。
原本他倒是和開國公一脈的衙內交情不錯,誰知道,今日又將開國公給得罪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果真忠臣到這個地步?
看著滿臉大義凜然的賈琮,崇康帝忽然明悟過來,他是鬆禪公的弟子。
他是儒門弟子。
這樣成長起來的臣子,難免多些迂氣。
他還不知道,在朝爭之中,是非對錯都是其次,利弊才是最重要的。
念及此,崇康帝心中的殺念忽然就降了下來。
心裡反複咀嚼著這一言:利弊才為最重!
過了似短暫似漫長的一段壓抑的沉默後,崇康帝緩緩開口道:“朕,素被人詬病刻薄寡恩,本想索性就做個寡恩之君。隻要天下萬民得安,隻要大乾江山永固,縱然朕背負上這千古罵名,又有何妨?但是,朕終究下不了這狠心,行斬儘殺絕之事。長興侯傅隆,曾有大功於國。雖罪責深重,但其已身死燈滅,罪責消半。便,不再施大辟之刑。
傳旨,剝奪長興侯封爵,長興侯府除爵,追回丹書鐵券及三代封誥。
錢氏腰斬,夷其母族。長興侯府,男丁過七歲者斬,女眷發往璦琿城,與披甲人為奴。
至於顯武營,自守備起,悉數發往雅克薩城,待厄羅斯羅刹鬼再度來襲,準其死戰,將功贖罪。
開國公,可滿意否?”
李道林聞言,心中長歎一聲後,叩首道:“臣,謝陛下隆恩!”
……
決定了千百人之生死命運後,業已到了子時。
紫宸殿內手臂粗細的明蠟,照的大殿一片通亮。
卻無人想著歸家安眠,今晚,注定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崇康帝招來蘇城,詢問前長興侯誥命錢氏之供詞。
紫宸殿大太監蘇城躬身道:“回萬歲爺,錢氏交代,與傅貴妃交代相差無幾。其確是在武安侯太夫人壽宴上,聽得成國公太夫人與人言禮裕親王府的廟祝有厭勝之術,便記在心上,後私下以五百兩黃金,自小興善寺廟祝老尼處求得厭勝之法,巫蠱宮中。
成國太夫人之所以言此,是因為她與禮裕親王世子妃不睦,看不慣禮裕親王府寵妾滅妻之行徑。當日所言,亦是發憤之言。”
崇康帝看起來極信任蘇城,聽聞他之言後,連細節都不再詢問,道:“既然如此,先送成國太夫人回家罷。”
蘇城躬身一應後,與一黃門低語幾句,便安排人送成國太夫人孫氏回去了。
等打發了這個“中人”後,崇康帝問諸臣:“禮裕親王藏匿巫蠱厭勝之術,諸位愛卿以為,該當何罪?”
諸人聞言,麵色驟然微變。
今夜刀鋒,看來便是指向宗室這位老親王了。
宗室諸王裡,還有影響力的,除了忠順親王外,也隻剩下這個聖祖時期的老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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