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外。
賈琮騎馬護送宋岩的馬車來到宮門前,卻有黃門侍者在門前,傳崇康帝旨意,讓宋岩先入宮覲見。
賈琮便守在宮門處,靜靜而立。
宋岩自馬車而下,抱著盛放著楊養正遺折的木盒,看了賈琮一眼後,隨黃門入內。
賈琮一顆心,卻緩緩安放了下來……
……
一個時辰後,一抬禦輦自宮中抬出,沒有作絲毫停留,就直接遠出皇城而去。
見此,賈琮目光微眯,得聞黃門侍者傳旨養心殿陛見,麵色不變而入。
大禮拜罷,賈琮被叫起後,崇康帝看著他問道:“省親諸事可安排妥當?”
雖然要以此舉打消大部分朝臣不定之心,以謀最後的布局,可這並不意味著崇康帝想看到元春有任何閃失。
賈琮回道:“臣已調集錦衣衛最精銳的力量,沿途街道民坊,步步設防。另安排了三千緹騎,沿街巡防,隨時應變。”
崇康帝“嗯”了聲,省親之事他倒不怎麼擔心。
除了賈琮處的安排,他也布下了許多明暗手。
若連這些布置都不能保護好一個貴妃,那他這個皇帝在宮裡也不會安全。
放下此事後,崇康帝忽又問道:“宋岩來京,你事先可知?”
賈琮搖頭道:“不知。臣若知,就會提前去迎接了。”
崇康帝哼了聲,道:“可見,你在江南布下的六省錦衣衛還徒有虛表!連你先生起身進京,你都不知道。那江南發生什麼事,你才能知道?”
賈琮汗顏,隻能請罪。
好在崇康帝也沒有見責的意思,隻道:“你心裡有數就好……大司空與禦史大夫都說了什麼?”
看似不經意的問話,卻讓賈琮心中一凜,躬身緩緩道:“回陛下,禦史大夫似推測出了什麼,擔心日後朝綱會發生變故,尤其擔心舊黨會卷土重來,將新法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麵毀於一旦。因此,特意寫了封絕筆信,請臣之先生鬆禪公進京,臨終相告,莫要做千古之罪人,遺臭萬年。禦史大夫倒不擔心大司空會倒行逆施,為舊黨翻案。禦史大夫也知道,大司空當初並非一味的為了反對而反對新法。所以他希望,大司空能約束江南士林的野心。大司空雖已致仕,但到底受國朝恩重,所以禦史大夫希望他能有所擔當和作為。”
崇康帝聞言,麵色漸漸顯露出悲戚之色,聲音嘶啞道:“禦史大夫,真乃國士無雙。天地廣闊兮,竟容不下朕的禦史大夫!!”
一直站在殿內,目光審視著賈琮的蘇城這時忙勸慰道:“萬歲,保重龍體,龍體要緊。禦史大夫泉下有知,能得陛下如此讚譽,必然感恩不儘。”
戴權落後一步不甘心,也忙道:“主子要想加恩,封個美諡便是,千萬保重龍體。”
崇康帝聞言,緩緩控製住情緒,他看了賈琮一眼,問道:“賈琮,你以為禦史大夫當以何為諡?”
賈琮略一思量,道:“禦史大夫忠敬之心,可昭日月,性如烈火,嫉惡如仇,正氣凜然。臣以為,可諡文端。”
文臣美諡,第一自然為“文正”。
但想要諡文正,除了要立功、立德外,還要立言。
古往今來諡文正者,除卻品德高潔、於國有大功外,多是文豪大儒。
文正二字,文是道德博聞,正是靖共其位,是文人道德的極至。
諡之極美,無以複加。
此諡自然不可輕封,否則人臣受不起成為笑柄不說,皇家威嚴也要受損。
其次便是文貞,再次之便是文成、文忠、文端、文定。
皆是一等一的名臣美諡,新黨魁首大乾元輔寧則臣也不過諡一文忠。
所以賈琮言楊養正可諡文端,已是極高的諡號了。
然而崇康帝看起來卻並不滿意,他沉聲喝道:“諡號也是論官位排的麼?”
賈琮果斷順從,道:“文忠。”
崇康帝瞪了賈琮一眼,不過他也知道,排個文忠已到極限了。
能與寧則臣並齊,已經會讓朝野新黨中人不滿,若是再超過,必會再起波瀾。
也罷……
不過至此,崇康帝忽然心生悲意,不知待他駕崩之後,後人會與他起何等廟號和諡號。
或許,會是下諡吧……
隻是不知,是“好內遠禮”的“煬”,還是“暴慢無親”、“殺戮無辜”的“厲”,總不會是“好樂怠政”的“荒”吧?
念及此,崇康帝心中淒然。
哪個天子,不想在青史之上留下美名?
原本他以為他能不在意,但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難以開解……
“賈琮,你以為,待朕龍禦歸天後,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們,會與朕何等廟號,何等諡號?不準推脫,說!”
賈琮看了眼龍椅上滿頭霜發,麵色蒼白,眉間時不時閃過一抹痛苦之色的崇康帝,頓了頓,道:“所謂廟號者,祖有功而宗有德。陛下有開天辟地革宇宙之新之功,又有恩澤億兆黎庶千秋萬載受益之德。故而臣以為,可廟世祖,或世宗皇帝。至於諡,陛下有經緯天地之才曰文,又有安樂撫民之德曰康,故而當諡文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