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啊,我回來啦!”
方家小五拉著賈琮進了前廳後,看見廳內諸人正在議事,也不管不顧,一人跑向正位中間那個胖子處,嬌聲笑道。
“唔,小五……不,我們杏花公子回來了?”
方程笑起來如同一個彌勒般,滿麵和藹,語氣慈愛寵溺的說道。
目光卻落在站在廳堂正中的賈琮身上,眯起的眼睛中,露出一抹精光。
方小五見之,嘻嘻一笑後,趴在方程肥大的腦袋邊附耳道:“爹啊,你不是說讓我自己尋找夫君麼?我找著了,就是他!”
方程聞言,心裡難掩酸澀,不悅的看向方小五,問道:“你就這樣急?不想多陪你爹幾年?”
周圍幾人,或將或商或文士,聞言都笑了起來。
方小五先趕緊看了賈琮一眼,擔心他被唬著了,她原想讓自家老爹助攻的,誰知他沒有助攻則罷,還使壞,方小五登時急道:“不是爹見天兒想要把我早日嫁出去嗎?”
方程聞言,簡直頭大,真想把這個初次見麵就勾壞了他女兒的混帳五馬分屍!
不過想想如今的局勢,能送走一個,也未必是壞事。
他又打量起賈琮來。
以他閱人無數的目力,自然看得出站在那淺笑不畏氣度不俗的賈琮,非草包之流。
那張臉雖俊秀絕倫,讓他身旁那個喜好男風的狗頭軍師不停的在吞口水,但他也看得出,此人並非隻是樣子貨。
壓下心中種種,方程問道:“你是哪裡人士,看起來不像咱大同人,來此作甚?”
賈琮用微微帶點江南味道的官話答道:“回總兵大人,學生姓秦名誠,字子正。是金陵府江寧縣人,崇康十二年戊戌科舉子。因家裡商隊被大同軍鎮劉參將部扣押,特來此行走求情。今日初到大同府,不想便遇到了五公子……五公子熱情好客,學生推辭不得,便來拜見大人。”
賈琮言談不疾不徐,本就俊秀不俗,又有儒門雅氣增輝,著實令人心生好感。
方程卻微微挑眉,奇道:“你這般年紀就高中舉子,為何不安心讀書,卻跑來北地行商賈之事?”
縱然本朝受前朝影響,商賈並非賤籍,但和士子相比,地位還是遠遠不如。
賈琮聞言,頓了頓,輕聲道:“因新法大行江南,家中田地皆為佃戶所得去。家父母因丟失祖業,一病不起,沒多久便撒手人寰。家中尚有幼弟幼妹要撫育,無進項則生計艱難。故而學生不得不行經濟之道,以解囊中之澀。”
方程等人聞言則罷,方小五卻心疼的眼圈也紅了,道:“原來你缺銀子用啊,你怎麼不早說,我給你啊!”
“哈哈哈!”
廳堂內數人看起來皆為方程心腹之人,看著他驟然苦出苦膽的臉色,紛紛大笑起來。
就差沒直接出口,你養了個賠錢貨……
方程心裡始終不是滋味,見女兒還嗔怪的看他,連連搖頭,越過這一茬,再問道:“你見過劉耀倫了?”
賈琮點點頭,道:“見過,劉參將已答應網開一麵,不再卡我秦家商隊了。”
方程聞言一怔,與周圍幕僚下官麵麵相覷後,問道:“劉黑臉放你一馬?為甚?”
劉耀倫這個老?頭,連他的麵子都不給,方程想不出誰會讓他低頭。
賈琮微笑道:“因為學生帶了先生的親筆書信。”
方程問道:“你先生是……”
賈琮道:“是江南東明先生。”
方程坐下文士驚呼一聲,道:“可是江南十三家之一的褚家家主東明公?”
賈琮點點頭,微微欠了欠身體,以示對先生的敬意,道:“正是。”
當下太平盛世,文盛武衰的格局不可避免。
且千百年來,世人大都對天下聞名的道德大儒心存敬意。
所以此刻再看賈琮的目光,更加不同了。
這會兒,連方程心裡都動搖了。
拜師名門,出身清白,這點年紀已是舉人,還不是隻會讀死書的迂腐士子,懂得經濟之道,還會找門路……
而且,他上頭沒了老子娘,進門兒後,連規矩都不用立。
他如今已經有些後悔,放縱掌上明珠學京裡那勞什子芙蓉公子了。
多少人家隻要聽他露出一點口風,說想結親,就唬的跟快要抄家滅族一般,有多遠躲多遠。
尋常人家彆說他的愛女,就是他也看不上。
可真正有門第的,又看不上他女兒。
至於囊中羞澀家底不豐,那算什麼?
彆說此子看起來就非尋常池中之物,將來必是要飛黃騰達的。
哪怕他家的商隊賺不到銀子,他給愛女的陪嫁嫁妝,也足夠一家人幾輩子吃喝不愁。
如今都中大勢不好,不定哪日就出了變化。
兒子沒辦法,始終都要姓一個方。
可女兒嫁出去就要隨夫家姓,萬一果真有壞事的一天,早點把女兒嫁出去,也算留下半條血脈。
念及此,方程對方小五道:“去領他見見你娘罷,如今你也大了,不要再嬌蠻了。”
方小五不依道:“我哪有嬌蠻嘛,我很乖很知禮的……”說著,還帶點羞澀的看向賈琮。
賈琮嗬嗬一笑,沒說什麼,初次登門,就隨方小五進了方家後宅。
待他離開後,方程座下一人提醒道:“大帥,這位年輕人看起來不是省油的燈。是不是再查查他的來曆?”
方程點頭道:“明天派快馬去江南,查查他的根底。若他所言皆真,那就早點把小囡嫁過去,能和江南十三家搭上線,未嘗不是一條活路。都中暴君時日無多,等他死後,必會有人撥亂反正。到那時,咱們的危機也就解除了。”
眾人紛紛點頭,到了這一步,他們也隻能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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