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京西城,榮國府。
雖已入夜,可榮慶堂上卻無人有絲毫困意。
除了寶玉外,姊妹們倒都已經離開了,賈母、賈政、王夫人、薛姨媽、李紈、王熙鳳幾個大人卻留在這。
本想商議一下對策,可一個個哪裡又能想出什麼對策。
太子二字,如同一座巍峨大山一般,壓得他們連想也不敢想。
下次見麵,這一府人都得跪下磕頭。
再想想之前賈母對賈琮的態度……
王夫人都頭疼不已。
賈政卻很有些悲傷,含淚難過道:“吾家麒麟兒,竟成了彆家的……難道,吾家就不能生一文華種子?”
聽聞此言,寶玉打了個寒顫,將腦袋垂的更低了。
一時間,對父親的恐懼,倒壓過了對林妹妹離去的難過悲傷……
王夫人倒還好,沒這麼惆悵,她見賈母唬的麵色隱隱蒼白,便安慰道:“老太太也不必擔心,再怎樣,也是賈家撫育了琮哥兒。他也不是輕狂的孩子,不會得誌便猖狂。縱然賈家沾不了光,總也不會再遭難才是。他這樣的人,原不該生在咱們這樣的家裡。池塘太淺,難養真龍啊。”
賈母聞言,眉頭稍解。
鳳姐兒小聲道:“老太太、太太,三弟……太子他,會不會記恨當年的事?畢竟當初在東路院,也忒慘了些。”
賈母聽這話卻惱道:“他還想怎樣?大老爺、大太太、璉兒都沒了,一個個都被他……”話至此,賈母忽地一頓,麵露恍然之色,道:“我道他命格怎如此硬,但凡對他不好想害他的,一個個都被克死了。原來他的命格,竟這樣貴重……”
日後的真命天子,命格豈能不貴重?
念及此,賈母頹喪道:“該怎麼就怎麼罷,左右他斷不會對老爺、太太不利便是。若他記恨我這個老厭物,也隨他去罷。行了,你們都回去吧,寶玉留下。”
等神情沮喪的賈政等人離去後,賈母憐愛的摩挲著寶玉的脖頸,見他垂著頭悶悶不樂,便道:“好孫兒,不要難過了。你雖走了一個林妹妹,可以後家裡姊妹們就隻同你頑了,豈不更好?回頭我讓人多買幾個好看的女孩子,去園子裡陪你頑,好不好?”
寶玉啜泣道:“可是我擔心,林妹妹進宮後被人欺負了去。大姐姐都說,那裡是見不得人的去處……”
賈母苦笑道:“事到這一步,誰也沒法子了。她自己選的路,便該她自己受著。我也不曉得,那孽……他怎就成了太子。不過現在回頭想想,他確實有些邪乎。好寶玉,彆想其他的了。你若不同他鬨,看在老爺太太的麵上,他總容你三分。你若同他鬨,這個人狠起來六親不認啊!我如今隻盼,他早早把咱家忘了,不然……誒。對了,他留下的爵位,倒是可以讓你老子給你爭一下!”
賈母終於想起了一樁好處來……
……
東府,寧安堂。
自榮慶堂出來,鳳姐兒就快馬加鞭的來到了東府。
此時平兒、晴雯等人還隻隱隱聽到點動靜,隻不敢相信。
鳳姐兒一進門,看到平兒就連連做福高聲笑道:“娘娘吉祥,娘娘如意!民女給娘娘請安啦!”
平兒唬了一跳,忙避開鳳姐兒的禮,饒到她身邊拉她起來,嗔怪道:“奶奶又哪處吃酒吃多了,來這撒酒瘋!這話也是敢亂說的?”
鳳姐兒羨慕的都快哭出來,捧著平兒的臉,似笑似泣道:“也不知你上輩子吃了什麼仙桃壽果兒,讓你這輩子來享這等大福!我怎麼瞧你,也沒我好啊……”
平兒“哎呀”了聲,掙開鳳姐兒的手,看她道:“奶奶真瘋了不成?”
鳳姐兒長歎了聲,道:“早就瞧著三弟神仙一般的人物,尋常公候子弟,誰能如他這般?能文能武,既做得驚天大事,又寫的精彩文章,還對女孩子這樣好……”
一旁晴雯急的不得了,跺腳道:“二.奶奶,我們爺到底怎麼了?”
往日裡鳳姐兒其實不大看得起這些丫頭的,偶爾頑笑時,也隻能側眼看。
可如今再看看……
她娘的!
鳳姐兒心裡爆了句粗口,把心情調整了番後,拍手笑道:“你們再不能想到世上還有這樣奇的事!”
說著,將賈琮回家後如何被賈母斥罵,眾人又如何與他苦彆一一說了遍。
這可把平兒等人心疼壞了,晴雯更是眉毛都豎了起來,罵了聲“老虔婆”!
被平兒一把堵住了嘴,鳳姐兒也隻當沒聽到。
不過大家都對黛玉感到佩服,沒想到她有這樣的勇氣和忠貞。
晴雯更是道:“我素來瞧她就比寶姑娘好!”
平兒登時變了臉色,難得嗬斥道:“住口!這話也是你能說的?”
見老好人平兒發怒,晴雯登時老實了,隻是還有些不服氣道:“我隻說林姑娘好……”
平兒看春燕、香菱等人居然都點頭附和,語重心長道:“你們還小,不懂寶姑娘的苦。林姑娘做的自然極好,我等該敬著。可也絕不該說寶姑娘的不是!再沒有比她更苦的,有的時候,死不可怕,生不如死才是最苦的,等你們再大些自然就明白了。”
看了看平兒,又看了看乖巧聽訓的一屋子丫頭,王熙鳳忽然沒了拿捏的樂趣了,直言道:“你們怕不知道,你們三爺竟是天家養在咱們家的龍種!他原來是那武王的兒子,當年並沒被燒死。如今老皇帝駕崩,武王登基,立刻派了禦林軍來,傳他這個太子即刻回宮。你們都等著吧,一個個早晚進宮去做娘娘去。”
說罷,不願見一群丫頭們高興,轉身就走。
她一個小寡婦,就該尋些失意的人一道訴訴苦。
出了寧安堂,便往薛姨媽小院走去。
想想這一家子,王熙鳳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