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親的電話最後還是不歡而散。
這麼多年, 林蔓茜從來沒有這麼直白而又坦蕩地回應過父母的質問。
因為她內心裡確實覺得，當初瞞著父母去報名參加藝考，甚至放棄保送名額，讓他們操碎了心——是她的錯，是她太過於任性而自我。
那段時間，家裡愁雲慘淡, 媽媽整晚整晚地哭, 還跑到學校去求老師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內心裡非常愧疚, 也很自責, 所以後來不管他們怎麼說她, 罵她，怎麼不給好臉色, 林蔓茜都忍了下來。
之所以那麼拚命工作, 迫不及待地想自己負擔學費, 也是因為她覺得，既然是她自己任性選擇的這條路, 那麼她為這個選擇所付出的代價, 於情於理, 都不應該由父母來為她償還。
但是家裡人好像認為這就是她的一種反抗和叛逆，是她不服氣的表現。
所以他們不僅不為此感到驕傲, 反而生氣極了, 罵她“不知悔改”。
對於這種話, 林蔓茜已經聽習慣了。她今天之所以沒忍住, 質問回去, 是因為母親說“夏夏都告訴我了”。
——她覺得十分、十分難過。
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和任何人都沒有多提，就連方圓，也隻是含糊地說了一下。
令人作嘔的酒氣，肥頭大耳的中年男人，淫邪的笑容和動作，最後是鋪天蓋地澆的人透心涼的大雨。
一直到今天，幾乎那麼久的時間，一想起來，還是會忍不住渾身發抖。
但是母親卻拿這個來諷刺她，責怪她。
她知道林夏夏也不一定了解真相，告訴母親的也許僅僅就隻是“林蔓茜得罪了公司副總，被封殺了”這種程度的小道消息。
母親也未必有她嘴裡質問的那麼刻薄。
但她忍不住。
那份傷痛太大，她隻要一想起來，就控製不住情緒，壓根忍不住。
果然，母親在電話那頭愣了很久，老半天才反應過來，
“茜、茜茜，你剛剛說什麼？你被......”
她似乎是說不出口這個詞，艱難地頓了一會兒，語氣裡帶著滿滿的驚慌，
“你沒事吧？他，那個人，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我沒事。我很好，他沒有得逞。”
林蔓茜握著電話，有些疲倦，
“但是就像你知道的，因為這個，我之前有一段時間接不到戲拍。”
“不過現在好了，有了朋友幫了我，我基本上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大年三十晚上連夜趕回京城。”
“那你、那你......”
林母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你之前就應該跟我說清楚啊，我還以為......”
我也想跟你說清楚。
可是一回家，就聽見了你那一番話。你和爸爸的眼神也好，表情也好，仿佛都在告訴我，你們壓根就不歡迎我。
後來我連夜離開，收到的微信全是責怪和嗬斥。
我也是個有自尊心的人。
這種情況下，我也忍不住會委屈會生氣，不想配合，隻想一個人躲起來不回應，最起碼那會讓我感到好受一些，不會影響到試鏡的情緒。
.......可是這些話，林蔓茜一個字都沒有說。
她隻是輕輕歎了口氣，
“那現在你知道了，我還有工作，就不跟你多說了，你們好好過年，順便幫我跟外公外婆說一聲新年快樂，就說我放假再回去看他們。”
“我知道的，那你、那你好好照顧自己，如果錢不夠用，你就打電話回來跟家裡說.......茜茜，媽媽之前是以為.......”
“沒關係的。”
林蔓茜輕輕打斷她，笑了笑，語氣溫和而禮貌，
“沒事的話，我就掛了？”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
“好，”
......
女生收了手機，靠在椅背上休息，昨天晚上隻眯了一個多小時，現在困的要命，隻想回家睡個昏天暗地。
前頭司機已經看了後視鏡好幾眼，
“小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不穿秋褲，所以被媽媽說了。”
“你媽那肯定是為你好，你一個人在京城，她肯定是擔心你嘍，有什麼話啊，咱們都要好好說.......”
司機帶著京腔的大嗓門持續不斷地在耳邊念叨。
林蔓茜笑了笑，沒回嘴。
剛才突然打斷母親的話，倒不是因為生氣或者怎麼樣，而是有點害怕。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有點害怕母親跟她道歉。害怕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以前的不對，然後開始補償她。
她很害怕爸爸媽媽會這樣，也不願意他們這樣。
傷害都已經在心底留下痕跡，不管怎麼補償，都隻會讓自己感到彆扭和難受，還不如就維持現狀。
反正都，已經習慣了。
.......
腳底下突然傳來一聲喵叫。
她低下頭，直接對上了一雙藍黑的大眼瞳，貓咪仰著小腦袋，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林蔓茜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往後一縮，色厲內荏地瞪回去，
“不許看著我！”
“喵嗚。”
“你你你把頭轉回去，聽見沒有！”
“喵嗚。”
“嗚嗚嗚司機叔叔我能不能把貓籠放到你旁邊你大恩大德我感激你一輩子我真的有點怕雖然也不是很怕很怕但是司機叔叔啊如果你.....”
“行行行你彆著急，你放過來，我幫你看著。”
........
雖然林蔓茜和恐懼相伴了一個下午，把貓送回方圓家之後，把自己洗了整整四五遍才擺脫那種心理障礙。
但是不管怎麼樣，這樣子的付出還是有回報的。
焦心地等了一周，就在林蔓茜以為自己大概又要糊了的時候，她就接到劇組的電話。
“喂，請問是林蔓茜小姐嗎？我是唐休克，也是《凶手》劇組的副導演，嗯，上次試鏡的時候，你應該見過我。”
唐......休克？
不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是這樣的，你的試鏡通過了，如果時間允許的話，這周三方便來極樂公司談一談簽約合同嗎？”
嗷！
要冷靜要冷靜。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平靜，和副導演溝通了後續的簽約事情。
林蔓茜現在的經紀約還隸屬於環藝，沒有公司允許，她是不允許接外戲的。
而且這種涉及大筆金額和未來發展的合同，還是需要專業人士來協商談判。
所以當天中午，她就給已經遺忘了很久的經紀人打了個電話。
告訴了她這個消息。
陳玲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你說什麼？”
“我說，我通過了簡譯平新戲的試鏡，還是女主角，對方約我周三談簽約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