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一點按照順序來吧。”
開普勒說。
“首先是禦影大人的死。”
“等等…你說她昨天,甚至在我和她見麵之前就去世了,怎麼可能!”
這個順序就不對。
“你們真的見麵了嗎?”
開普勒打斷他。
“當時不是還隔著一個簾子嗎?”
百穀艱難的往前回想。
當時的禦影的確隔著一個簾子,穿著和服,勉強看出她的身形。
“你好好想一想當時的場景,那個時候村長說要去安排醫生的事情,然後就走開了。”
“我們單獨站在那個大門口。”
“那個門口是靜脈感應鎖,得村長過來才能夠打開。”
“但對於裡麵的人來說,那隻是一個很普通的鎖而已。”
“你當時是有敲門的。”開普勒說。
“如果禦影在的話,她會直接過來打開門。”
“就算她已經被吩咐過不要相信陌生人,或者說隻能對固定的幾個人說話。”
“村長過來看到我生氣,他第一個應該也不是自己去開門。”
“因為當時我要見的是禦影,村長怎麼樣我是不在意的。”
“他對我磕完頭之後,應該做的第一件事情是讓禦影出來,打開這個門,然後把我給請進去。”
“而不是一個勁的讓她坐在簾子裡麵。”
“我當時不怎麼生氣啦…但是村長怎麼知道我會不生氣呢?”
“作為人類,他們應該竭儘全力的討好我才對啊。”
雖然是正確的推理,但是這女孩幾乎每一句話,都能讓作為普通人的百穀泉一心頭一涼。
“這是因為——”
開普勒微笑了。
“唯一一個解釋,就是她們做不到啊。”
“可是當時…“
“你再稍微想一想,禦影在那個神社裡麵進行修行,普通的男性應該是不可能進去的。你問一下村子裡麵的人也會知道。”
“她們是供給給達官貴人們的商品,平常不會輕易損失自己的價值,並且也不會做家務什麼的,讓自己的手變得粗糙。”
“那麼她隨行是一定會帶著侍女的。”
“但是為什麼那個小屋子裡麵連一個侍女都沒有,還得村長跑前跑後的為我們傳話?”
“……”
“就算說是不能夠麵見外男,那也應該不是村長過來,而是讓村長的女兒五百自刀子過來才合理啊。”
五百自刀子…
百穀泉一才想起來,之前開普勒說是五百自刀子殺死了禦影。
“那她當時為什麼…”
“因為她也在那個屋子裡啊。”
開普勒若無其事的說。
“…什麼?”
“你還想不想得起來,當時後麵的禦影基本上端端正正的坐著,像個死人一樣。”
實際上也真的死了。
“不過你們日本人好像禮儀運用到一定程度也能夠坐得這麼端正,我覺得你們這種禮儀完全是害死人,不過也就另外一說。”
“但是她的身體每一次微微抖動,就會發出一陣咳嗽聲…你以為那陣咳嗽聲是什麼?”
“不..等等。”百穀泉一說。
“你都說她死了,怎麼會抖動啊?”
“死後抽搐啊。”
開普勒不耐煩的說。
“什麼…”
“在死後,人體也會繼續發生一些化學變化,有的時候會看到屍體的舌頭從嘴裡麵吐出來,有的時候會看見她的手指微微震顫。”
“這個是因為她們的神經元和細胞都還沒有死透。”
“你明明還是個現代人呢,怎麼比我還不懂科學啊。”
從神代傳承至今的占星術師若無其事地說著。
“村長一個人跑前跑後,又要麵對我們,又要去簾子後麵裝說話。”
“當然不可能一個人解決這一切。”
“五百自刀子正好可以躲在禦影的後麵——她的身材可比禦影要小多了。”
“而且萬一到時候村長稍微動一下,禦影直接僵硬的往前麵倒下來,那麼就一切完蛋了。”
“你沒有發現我們每一次聽到的咳嗽聲都基本相同嗎?”
“如果用錄音裝置什麼的還是很好做到的。”
“不…”
百穀泉一有些拒絕回想,
他當時就是坐在那裡和一個死人麵對麵的在進行交流的。
當時禦影沒有親口說過話,都是村長轉達她的意思。
準確來說是村長表述自己的意思。
他當時隻是覺得禦影是村長的提線傀儡。
…現在看來應該是另外一種意義上麵的傀儡。
“等等。”
百穀泉一在記憶中突然發現了一個細節。
他打斷了開普勒。
“可是她最後不是說過話嗎?”
最後,開普勒估計那個時候也看出來了什麼了。
在開普勒的要求下,(你一次都不準備和我進行交流嗎?),禦影的確對她們說了一句話。
“能夠見到您…我倍感榮幸。”
那聲音嘶啞的簡直難以辨認。
村長的解釋是禦影在這幾天裡麵染上了風寒。
他當時還感慨了一下在村莊裡麵的祭品和正牌的超凡者之間的差彆。
“如果五百自刀子親口對我們說話的話,怎麼樣都會認出來的。”開普勒說。
“但是如果病成那個樣子,那麼聽起來的聲音就誰都差不多了。”
“她當時應該喝下了什麼酸性液體吧。”
“等一等,但是如果五百自刀子回來的時候…”
“啊。”
他的眼睛微微睜大。
百穀泉一想起來,醫生掐著五百自刀子喉嚨的樣子了。
“對吧,醫生當時做那件事情應該也是她的授意。”
“按壓頸部的時候,本來就會造成喉嚨受傷。”
“之後五百自刀子的聲音也有些嘶啞…你不也理解為了之前受傷的原因嗎?”
“……”
事到如今,百穀泉一已經完全明白前因後果了。
之前感覺到的種種不自然,現在都已經可以解釋通了。
在去的路上,開普勒已經預知到了,今天除了小昭之外應該還死了一個人。
於是她開口向村長詢問。
“所以說,我覺得要不然就是出現了新死者,要不然就是乾脆村長本人死了。”
反正村長看起來也不像是能夠活得很長的樣子。
在得知今天村子裡麵沒有其他死訊的時候,還有點不敢置信。
她當時預知,兩個都是對的。
一個是今天村莊裡麵的確死人了。
另外一個是村長的確也活不長。
村長當時的麵部僵硬應該也不是因為覺得自己被罵了。
還因為他隱瞞下來的那一件事情已經被開普勒給知道了。
他們之前已經探討過了要對醫生進行監視。
但那次之後村長就突然離開,說要去安排人監視醫生。
當時他覺得是村長在用自己的方式對開普勒表達無聲的反抗,結果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他應該是要去處理掉證據吧。”
五百自刀子每一次殺人都是毒殺,因為她是一個13歲的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去進行除此之外的殺人方式。
“她的毒藥肯定是從醫生那裡拿的。”
說得難聽一點,小昭的死也隻是村長內部的事情,除了村長之外估計沒有幾個人會在意。
“但是禦影大人死了…還是村長的女兒殺了。”
“這就是完全另一種層麵的問題了。”
“麻煩肯定很多,他得去跟醫生對好口供才行。”
所以才會離開這麼久,讓開普勒在那裡等著。
“五百自刀子正常來說不會錯過和禦影見麵的機會,實際上那一次她也的確沒有錯過。”
她一直都坐在後麵,並且真的完成了自己的願望——成為禦影大人。
在開普勒麵前,這個女孩的確是以禦影大人的身份跟她說話的。
百穀泉一想起來那個時候對房間的印象——安靜得可怕,禦影的呼吸聲輕輕淺淺,像是小孩子的呼吸。
實際上當時的禦影已經不可能再吸入空氣了。
那隻是藏在她背後的刀子的呼吸聲而已。
至於最後她們出來,撞見醫生毆打五百自刀子。
“他說她是個婊/子…”
說你就這麼想被彆人/操/嗎之類的話。
“也是因為他把五百自刀子的行為理解成了她迫切的想要成為禦影…?”
“不,不完全是那樣子。”開普勒說。
“刀子之前也說了這樣子的話。禦影在這個村莊裡麵的地位是什麼樣的大家都知道,村長之前製止她,但是對於醫生來說這是無所謂的。”
對醫生來說,女人再怎麼墮落都是無所謂的。
“他看女人就像是人類看家畜。”
“這麼說是因為五百自刀子把他卷入了麻煩中。”開普勒說。
“…啊。”
“如果調查來調查去,知道凶手是刀子這個13歲的小女孩,而毒藥是從醫生這裡拿的。”
“並且刀子還是村長的女兒的話。”
“那麼隻要說是被醫生教唆的就可以了。”開普勒說。
“…這樣子真的能夠解釋的通嗎?”百穀泉一說。
“起碼村長當時跟他‘商量’的時候,肯定也就是這麼威脅醫生的。”
“剛好之後他有那個必要在我們的麵前演出一場戲,讓刀子的喉嚨受傷。”
“所以當時的毆打基本上也有他的真情流露吧。”
真是個卑劣的男人。開普勒臉上的笑容仿佛在這麼說。
“刀子當時沒有說什麼,但是你還記得村長是什麼反應嗎?”
看到女兒被打成那樣子,他隻是有些倦怠露出‘怎麼又來了’的表情。
說了一句“刀子,回去待著。”
“女孩子不要總在外麵晃悠。”
讓刀子不要再出來了。
“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開普勒說。
當時百穀泉一隻是覺得村長重男輕女已經到沒有救的程度。
現在看來完全是另外一種事情了。
“這是希望刀子不要再繼續做下去。”
準確來說是不要再繼續殺人了。
開普勒用鼻子哼笑著。
“不過我覺得刀子倒是沒有表現出來的這麼討厭父親。”
“你看…就算這樣子,他不是也好好的為她善後了嗎?”
“但是她為什麼要殺禦影?”百穀泉一問。
“這一點就讓我們留到最後再說吧。”
“現在先講一講,為什麼到現在刀子還活著。”
“來。”
開普勒的手輕輕握在百穀泉一的手腕上。
雖然是輕輕的,但是她提他起來的動作簡直像是提一個木偶。
百穀泉一覺得自己的那根手臂要被折斷了。
就這麼跌跌撞撞的被她拉著走出了房間。
走廊裡麵,屍體依舊散落一地。
因為天氣很寒冷,所以倒是還沒有**。
血已經凝固了。
開普勒好像是飄浮在空中的,所以沒有弄臟鞋底。
而百穀泉一每一次走路都會把腳給陷進去,然後再□□。
感覺到黏膩膩的,宛如踩踏奶酪一樣的觸感。
他一陣一陣的泛著惡心。
旁邊散落著的手腳讓百穀泉一心裡麵發毛。
而開普勒對這些看都不看,把他拉向了走廊儘頭的那個房間。
也就是五百自刀子拿來分屍,還有她死去的那個房間。
“準確來說是她的替身死去的那個房間。”
開普勒一下子拉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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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一片狼藉。
比較大的屍塊基本上都已經丟到走廊去了。
但是其他一些小小的肉末啊,發絲之類的還散落在房間裡麵,現在看上去就像是被變態殺人魔使用過的現場。
不過的確是被殺人魔使用過,所以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在房間的中央躺倒著一具小小的軀體。
她的身上也裹著華麗的和服.
這次事件後,百穀泉一估計會有很長一段時間對和服ptsd。
屍體的脖頸處是一個完整的切麵。
“如果要讓斷頸的切麵這麼完整,那麼那個凶器應該也會相當大才對。”
這麼說著,開普勒會用腳踢了踢旁邊的斧頭。
五百自刀子之前用這把斧頭,一點一點的把醫生和父親的屍體切成了小塊。
百穀泉一盯著那個斧頭,上麵還殘留著一些紅色的不明痕跡。
“但是當時刀子進門的時候,把斧頭忘在了外麵,你也是因此才能夠打開這個門的。”
“那就不是用這個東西來進行的分屍,隻能認為是凶手自己攜帶的武器。”
“但是當時你沒有看到凶手的手上有攜帶這樣子的武器吧?“
“…當時凶手是側坐在窗台上麵的。”百穀泉一說。
“天不是很亮,我沒有看到也是有可能的。”
負隅頑抗。
開普勒的笑容仿佛在這麼說。
“那就先這樣子吧。”
出乎意料的,她沒有在這一點上多做什麼糾結。
而是蹲下來,一點點解開了屍體的衣服。
和服在她的手下簡直像是糖紙一樣被剝開,死者的身體一點點被顯露出來。
“哇…都被砍成這樣子了。”
開普勒微微張大嘴。
屍體的下身一片血肉模糊,其他的一些地方也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痕。
“雙手已經不見了。”
開普勒這麼說,轉頭對百穀泉一微笑。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手被砍掉的話也就不用擔心留下指紋什麼的了。”
“死者的身份鑒定會比較困難。”
“說什麼留下指紋…在這個家裡麵到處都散落著刀子的指紋啊。”百穀泉一說。
“那是因為她一直都生活在這個家裡麵…如果說她要在某一些特定的時間戴上手套或者用消毒液擦去痕跡,隻在想要的地方留下特定的指紋,這也是很好做到的。”
開普勒說。
“…辨認死者的方法又不是隻有指紋這麼一種。”百穀泉一說。
“你說血型嗎?這兩個人的血型是一樣的。”
“你去醫生那裡,應該保留著兩個人的體檢表,畢竟是同父同母的姐弟嘛。”
開普勒又笑了。
“還有其他的東西,比如DNA數據庫。”百穀泉一說。
“那東西現在還保留著嗎?”
開普勒睜著眼睛問他。
“……”
現在百穀泉一不說話了。
他又忘記了。
在紅月事件後,人們總是會突然想起有些東西已經完全不能用了。
紅月事件發生的當天,全球大多數的科技產品都受到了損壞,醫院尤其如此。
就算是到了現在,一些通訊衛星還能夠給人們提供信號,但也是時靈時不靈的。
起碼軍用設備,該失靈的就全部都會失靈。
好像隻有用來娛樂的那些電子設備,無論何時都保持完好無損。
不,就算有一些損壞了,之後要用的時候也會莫名其妙的好起來。
簡直就像是神明給她們的眷顧。
不過神明似乎不願意看到自己的羔羊拿起刀劍。
“大多數的醫療設施都已經沒有辦法使用了。DNA鑒定…我說實話,就算數據庫有著特定的斷網的庫房保存,應該也在當時完全壞掉了才對。”
“能不能用還不好說…那她為什麼還得特地的消除指紋呢?”
百穀泉一自暴自棄地問。
“DNA不能鑒定。那指紋也是差不多吧。”
“你在說什麼呢…”
開普勒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幾十年前就已經可以采取指紋了,隻要用一些簡單的粉末還有保鮮膜之類的,用肉眼也可以對比。”
在科技還沒有這麼領先的時候,警察們就是這麼搞的。
“不過現在先不要管這些。”
她說。
“如果假設這屍體不是五百自刀子…那麼你應該知道替身是誰吧?”
她之前自己不是也已經親口說了嗎?
血型相同的親姐弟。
“有誰的大小剛剛好和五百自刀子相同。”開普勒問。
大小。
這個詞聽起來完全不把人當人。
“又可以被拿來用呢?”
小昭…
百穀泉一心裡麵重新湧起了惡心的感覺。
他之前回來並沒有看到小昭的屍體,並且他的房間也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他當時的判斷是屍體被警察給帶走了。
現在看起來不太可能。
“警察就算當時離開了,也會拍照取證,並且用防護線把那一個地方隔離起來。”
“不可能在案情才剛剛開始的時候就處理掉所有證據的。”
“那麼就隻可能是負責家務的刀子做的。”開普勒說。
“這個家很大,而且仆人也已經被遣散了,刀子應該知道有什麼地方是可以把小昭藏進去的。”
她隻要在需要的時候再把他給拿出來用就可以了。
“兩個人的麵容相似,身材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