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場麵看起來極為詭異。
衣著華麗的摘星樓主站在其中一側, 與麵前的凶殺現場格格不入,反而像是要去參加什麼宴會似得。
另一側的田畫溫文爾雅扇著扇子,不像是指使著黑影武士行凶的人, 更像是來遊玩的大家公子。
更奇怪的就是那兩個麵對麵抱在一起的人。
明明周圍的氣氛是劍拔弩張,眾多黑影武士環繞在身邊, 下一秒就要血濺當場,一旁的伴奏還是是未死之人痛苦的呻、吟。
可這兩個人,偏偏就一點沒受到打擾, 在這種旁人都要瑟瑟發抖的氣氛中,旁若無人的親在了一起。
看的摘星樓主都愣在了原地,連這一群凶神惡煞的黑影武士都不能讓她分神片刻。
果然是三角戀。
摘星樓主心中有了數, 退到了一顆櫻花樹下。
新歡舊愛聚在一起, 她可不願意當被殃及的池魚。
被心魔迷住了神識的周思危似乎也察覺到了身體上的異動,毫無焦距的雙瞳轉動了一下,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江容易臉上。
他沒有彆的動作, 任由江容易貼服在自己的嘴唇上, 連肆虐的心魔都仿佛被安撫,神誌稍微清明了片刻。
磅礴的靈氣從兩人相交的地方湧入了江容易的身體。
在感覺差不多了以後, 江容易才鬆開了周思危。
一直毫無反應的周思危突然動手抓住了江容易,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就是不讓這個人離開。
“唔……”江容易正在消化體內的靈氣, 對身邊的人毫無防備,還未來得及脫開,嘴上就覆上了一個東西。
軟軟熱熱的。
江容易正要把人推開, 就感受到了一絲刺痛,隨後是淡淡的血腥味。
周思危竟然在上麵咬了一下,尖銳的牙齒破開了脆弱的嘴唇,害得江容易後知後覺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二狗!”江容易喊了一聲。
周思危含糊的說:“無妄,你彆想跑了。”
江容易,“……”
“你認錯人了。”江容易麵無表情的給了周思危一個手刀,直接將人給打暈了。
周思危剛剛被取用了大股靈氣,又被心魔纏身,體質不如之前那般強橫,隻見他晃了晃,就倒在了地上。
解決了這個在一旁搗亂的人,江容易抬眸看向了站在高處的田畫。
嘖,用他的臉就算了,還傷他的人。
江容易越過麵前的斷臂殘肢,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血泊,濺起了一點鮮血染紅了衣服下擺。
一直未有行動的暗影武士終於動了,整齊劃一的攔住了江容易,手中武器同一時間落下,發出的氣勢不遜於金丹期的修士。
一股勁風刮過,煞氣十足的武器到了麵前,立刻就能將江容易劈成兩半。
江容易眨了眨眼,看著這群暗影武士,一點退縮之意都沒有。
反而是無懼無畏的暗影武士莫名的產生了一種恐懼之意,這使它們的動作一滯,沒有按照主人的意思行動。
江容易站定,右手虛空一揮,手心朝上停留在半空,嘴唇微張,說出了兩個字。
聲音雖輕,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在了耳中。
“——劍來!”
上衍宗寒潭峰
立於無儘寒霜中的十獄劍顫動,震落了覆蓋其上的雪花。
十獄劍感受到了主人千裡之外的呼喚,在沒有外力的驅動下從寒潭峰中拔出,眼看著就要化為一道流光而走。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寂靜的寒潭峰響起了金玉碰撞的零碎聲響。
無數道漆黑鎖鏈橫貫寒潭峰上方,遮住了上麵的日光,也擋住了十獄劍的去路。
十獄劍一頭撞上了鎖鏈,原本世上無雙的霸道之劍,現在連麵前的鎖鏈都震碎不了,直直被打落回了雪地上。
十獄劍毫不認輸,一而再再而三的向鎖鏈發起衝擊。
一直被動防守的鎖鏈終於忍無可忍,一陣震動後由大變小,將十獄劍整個困住,不讓它挪動半分。
十獄劍的震動頻率越來越快,方圓十裡內的冰霜都被震碎,像是在反抗,又像是在討價還價。
但無論十獄劍怎麼樣,鎖鏈都無動於衷,隻是敬忠職守,按照主人的吩咐,將十獄劍困在此地。
嘗試了多種方式都無法逃脫的十獄劍死了心,就如同普通刀劍一般立在那裡。
隻是鎖鏈還是不肯放過它,依舊緊緊的纏繞在劍身之上。
無數雪花簌簌落下,覆蓋在了兩件武器之上。
時間仿佛停駐,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等待江容易。
江容易的動作保持了幾分鐘,但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直看起來勝券在握的田畫突的一悚,緊緊的盯著江容易,看他能夠掏出什麼必殺招式。
又過了片刻,江容易略有尷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摸了摸鼻子。
還好現在場上的活人就這幾個,要是有觀眾的話,肯定會有人發出噓聲。
看起來聲勢浩大,但喊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
劍呢?
江容易是十獄劍的主人,就算是千裡之外,隻要他心意一動,十獄劍就會到身邊來。
他怎麼想得到,十獄劍沒有聽從他的呼喚。
行,沒有劍也行。
江容易將手背在了身後,繼續朝著擂台走去。
剛剛被他的動作所震懾住的暗影武士終於想起了主人所下達的指令,生鏽的關節轉動,手中拿著的劍、斧、刀都紛紛朝江容易身上招呼。
江容易像是沒看見一樣,腳步都未停頓一下。
在那些兵器即將觸及江容易身體的時候,暗影武士的身體便像冰雪消融,化為了絲絲黑霧。
如摩西分海,江容易所至之處,暗影武士就消失得一乾二淨。
“你……你是誰?”田畫看著江容易緩緩走上了擂台。
暗影武士聽從魔道之人差遣,也隻有魔道之人能夠讓它們無聲無息的化為虛無。
江容易微微一笑,“我不是告訴你了,我是你爹。”
田畫握緊了手中的扇子,“不管你是誰,今日都是你的死期。”
“哦?”江容易挑眉,“是這張臉給了你底氣嗎?”
田畫沒有說話,而是選擇了鋒利的扇骨來回答。
江容易輕鬆的接下了這一招,食指與手指合並,夾住了來勢洶洶的扇子。
田畫想要往回抽出扇子,卻感覺江容易的手指如鋼鑄一般,根本撼動不了。
“想要嗎?”江容易晃動了一下手指,“叫聲爹就還給你。”
田畫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在短暫的交手後,他的心中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你到底是誰?”
江容易鬆開了扇子,壓低了聲音,“我是你爹呀。”
“嗡”的一聲,不知是哪位修士丟失在地的無主之劍騰空而起,落在了江容易的手中。
“用我的臉,傷我的男人。”江容易說話輕柔,像是情人間的溫柔低語,但卻暗含殺機,“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劍身亮光閃過,一劍而去。
一劍霜寒十四州。
摘星樓滿栽櫻花,四季如春,櫻花便長盛不衰。
軟嫩的花蕊顫巍巍的堆滿了枝頭,間或飄搖下幾點粉白花瓣。
可就在江容易出劍的一瞬間,周圍的櫻花由盛轉衰,不過一息時間,滿頭嬌嫩花瓣就化為了灰白。
摘星樓盛放千年的櫻花,花期到了。
這種變化從江容易身側的櫻花開始凋謝,像是瘟疫一般從一顆樹傳染至一片花叢,至直整個摘星樓再無一點粉嫩的顏色。
太快了。
快到江容易手中的劍刺入了田畫的身體,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田畫的臉也如櫻花般衰敗下去,偽裝的容貌冰雪消融,露出了他原本的模樣。
畫皮公子的真容是一個五官樸素的青年,看起來沒有一點突出,扔到人群中就會消失不見。
“呃……”田畫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噴湧而出的鮮血堵住了他的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用口型示意,“十、獄、主。”
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這把普通的劍根本承受不住十獄劍意,隻是揮出這一劍,就化為了點點碎片。
江容易沒有回答,可他身上的氣勢騙不了人。
霸道的十獄劍破壞著他的身體,但田畫的臉上毫無痛苦,反而顯露出了一種釋然的神色。
“原來你沒……”田畫嘴唇翕動,話還未說完,就無力的閉上了眼睛,連完整的屍體都沒有留下,化為了一道飛灰。
江容易在田畫消失的地方停留了片刻,這才轉身走了下去。
摘星樓主仰頭看著頂上的櫻花。
整個摘星樓,隻有她生後的這一株逃過了一劫,依舊毫無直覺的熱烈綻放。
“花期到了……”摘星樓主輕歎了一句。
隨著她的聲音,一陣清風刮過,這株靠著摘星樓主而存活的靈木也沒有幸免於難,無數櫻花花瓣與風交纏飄揚而下,獨留下光禿禿的枝椏。
一直昏迷的周思危若有所知的睜開雙眼。
在解決了困擾他許久的心魔後,映入眼中的第一個人就是緩步而來的江容易,他身後的背景是灼灼櫻花亂舞。
他眉梢的殺意淩然還未褪去,與那股豔麗揉雜在一起,又添三分狠戾。
還未等周思危對麵前的景色失神,就看見江容易身體一顫,嘔出了一口鮮血,他伸手想要堵住口中的鮮血,但淅淅瀝瀝的液體還是從指縫中流出。
江容易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弓,能行動自如都已經是奇跡了。
剛剛體內充盈的靈氣消失得一乾二淨,湧上來的是無儘的疲憊與酸痛。
江容易又向前走了一步,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得一乾二淨,眼看著就要和地上的屍體齊並並的躺倒一起了。
還好周思危反應過來,雙手接住了倒下的江容易。
整個人的身體重量都壓在了周思危身上,他單膝跪下,將江容易平放在臂彎中。
一片粉櫻花瓣落在了江容易的臉頰之上。
周思危伸手拂去了那一片花瓣,一不小心下手太重,將花瓣碾碎,在臉頰上留下了一道淡粉色汁液。
江容易的皮膚實在是太白了,白到那一點痕跡都極為顯眼。
周思危稍微用了點力氣,將那點痕跡抹去。
可奇怪的是,不僅櫻花花汁被抹去,還有一些白色粉末也簌簌落下。
然後透出了一抹猩紅色。
周思危的動作停滯了一下,此時江容易雙眼緊閉,陷入了昏睡之中,沒辦法阻擋住周思危的動作。
江容易臉上的偽裝被輕易的拭去,露出了那道熟悉的猩紅色雲紋。
膚白勝雪,眼紋妖豔。
原來他所日思夜想的,他所心心念念的,都是同一個人。
他低下頭,虔誠的輕吻過江容易的眼角,一點點的,隨著他的動作,那兩道花紋就被障眼法所擋住。
周思危不想去探究江容易為什麼要隱藏身份,既然他不願意讓彆人知道,那就當作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周思危心中滿腔欣喜,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人,仿若擁有了全部。
摘星樓近日裡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全因那些個櫻花樹不知道犯了什麼病,一日之間全都衰敗,變成了光禿禿的枯樹枝椏。
還好摘星樓財大氣粗,直接將三州九城的櫻花樹全都拔掉栽植了桃花林,這就引來一群遷徙的鳥兒。
這群鳥兒算得上是靈獸,但又不會修煉開啟不了靈智,隻是羽毛光鮮亮麗,啼鳴嚶嚶成韻,也就聽之任之,讓它們成為了摘星樓的一員。
可再婉轉動聽的鳥啼也經不住大清早的叫喚,擾人清夢。
沉睡了數日的江容易就被窗邊煩人的鳥兒給吵醒了。
江容易昏昏沉沉的,什麼聲音傳到耳朵中都是一股擾人的噪音,他睜開雙眼直視著天花板,默默的忍了又忍,最終還是起身推開了房間內的回紋心木格扇窗。
吱嘎一聲,清晨帶著冷意的微風拂麵,江容易略微清醒了一點,低頭對上了一隻胖嘟嘟的藍羽鳥。
這隻藍羽鳥不怕生,看見了來人也不飛走,站在窗簷上用著圓滾滾的黑豆小眼看著麵前的江容易。
或許不是不怕生,而是有點呆。
江容易看了一會兒,得出了一個結論。
“去。”江容易揮手。
藍羽鳥這才振翅飛開,但它沒有飛遠,在窗戶邊上盤旋了一會兒,落在了一旁的桃花枝頭,依舊愣愣的看著窗口的人。
將製造噪音的罪魁禍首趕跑了,江容易正要縮回去睡一個回籠覺,卻看見了對麵屋簷下站了兩個人。
他眯眼看了一會兒,才確認了這兩個人的身份。
一個是周思危,一個是慕容憐心。
這下江容易沒這麼著急回去了,斜倚在窗口,看著他們兩個久彆重逢的人是如何的郎情妾意。
畢竟慕容憐心是周思危的初戀。
對於男人來說,初戀總是那麼的令人難忘。
慕容憐心前些日子受了重傷,好在有取之不儘的珍惜靈藥護著,好歹是留下了一條性命,隻不過現在看起來病怏怏的,猶如西子捧心,更有一番風情。
“思危。”慕容憐心手捧著一個紅木匣子,叫住了匆匆走過的周思危,“這是樓主讓我送來的雷擊木。”
周思危一心想著早點回去找江容易,本不想理會這個半路跑出來的女人,聽到了“雷擊木”這三個字,想到了這是江容易要的東西,這才停下了腳步等待著這個女人把東西拿過來。
他接過了紅木匣子,兩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接觸到了一起。
慕容憐心雙頰泛紅,雙眼中滿滿的都是傾慕之色,她喚道:“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