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金女士是在軍校附近的一家餐廳見麵的,金女士雖然和庚明子一樣都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可是看起來卻比庚明子年老不少,其中最為顯著的就是她臉上眼角的周圍,看起來好像六七十歲的老嫗一樣,真的好像年□□說的一樣,比庚明子瘦也比她要矮上一些。
“金阿姨你好,我是羅洋八的大女兒,你可以叫我得七。”
“得七,你好,我聽說過你,也在新聞上看見過你的報道。”金秀雅麵無表情的點點頭說道,“我聽說你去了國外的維和部隊,你拿過槍吧,你沒有殺死過人吧。”
“我自然是殺過人的。”桃蜜的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絲毫沒有因為金秀雅的突然轉變話題而愣神。
這下子反倒是金秀雅微怔,她沒想到對方這麼直接的接住了她的話題,還有麵前這個人明明嘴角帶著笑容,周身的氣勢也是柔和的,為什麼目光確實如此的冷冽,仿佛被她看過的人都能夠被凍成冰塊一樣。
“金阿姨,你也知道我是參加過維和部隊的,那你也應該知道,戰場上刀槍無眼,我不殺人,那我便隻有被殺的可能了,我不想要被殺,所以我隻能用我手中的槍,來自保了。”
桃蜜聲音很輕,給金秀雅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金秀雅嘴角露出一抹諷刺的微笑,“你開槍殺人是因為自保同時也是保護國家,可羅洋八呢?他殺人是為了什麼?他將自己的槍口對準了他的好兄弟,對他的戰友扣動了扳機,這又是因為什麼?”
“你就是這麼對雪七說的是嗎?”雖然是文化,可桃蜜語氣裡麵是非常篤定的,金秀雅也不否認,“這就是事實,我對雪七如此說什麼不行的嗎?作為女兒,她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如何死的,她這二十多年以來一直把自己的仇人當作父親,現在也是時候幡然醒悟了。”
認賊做父嗎?“不是你把她推到我們家的嘛,如果當年你沒有逃避你作為母親的責任,而是把美七放在身邊撫養著,從小就告訴她,有一個叫做羅洋八的男人,殺了她的親生父親,我想雪七對我們家的仇恨應該更加的大了吧,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責怪雪七她認賊作父,不為她自己的親生父親報仇?”
她現在算是知道了,麵前這個女人,可不是什麼善類,就算當年拋棄孩子是她的無奈之舉,現在呢?來找雪七又是因為什麼?
因為良心發現,想要認回自己的女兒了嗎?可她為什麼在和雪七沒有見過幾次麵之後便給雪七施加對羅家的仇恨?
作為一個母親,在麵對一個離開了自己親生母親二十多年女兒的時候,不是應該想要她過的很好很幸福的嘛,為什麼還要往雪七身上添加這些仇恨?
她不是說雪七不應該恨羅家,而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她沒有辦法理解金秀雅所做這些事情的目地。
“我說的都是事實,是羅洋八殺了我丈夫的,你難道還想要否認嗎?”金秀雅的神情有些激動。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否認,是羅洋八,我的父親殺了你的丈夫,可那是誤殺,他也因此心中悔恨多年,我說過我們不奢求你和雪七的原諒,我現在不過是以一個愛護雪七多年姐姐的身份,來像你詢問,你為什麼不希望雪七幸福,而是一定要她知道仇恨,就算是她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你作為一個母親,難道不希望雪七幸福快樂嗎?”
金秀雅不說話了,她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當年把剛剛出生不到一個月的女兒給送到羅家,她就是認為羅洋八欠她的,她一個女人,沒有能力去撫養孩子,孩子的父親不在了,她自然要去找罪魁禍首羅洋八。
“你不用和我多說什麼了,我知道我在做什麼,你們羅家養了雪七二十七年,也不過就是為了贖罪罷了,如果當年羅洋八沒有殺了雪七的父親,雪七現在還是我們做父母捧在手心裡的女兒,也不會有現在對羅洋八,對你們家的仇恨,所以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羅洋八,是他殺了我的丈夫,是他讓雪七成了沒有父親的孤兒,也是他讓雪七心裡充滿了仇恨,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說完金秀雅不給桃蜜說話的機會,起身便離開了。
桃蜜靠在椅背上,長舒了一口氣,用手揉了揉太陽穴,第一次,她有了無能為力的感覺。
她對於這件事情,一直以為自己是站在了旁觀者的角度上,想著這件事情開始的時候確實是羅洋八錯了,就算是金秀雅和雪七心中有恨,這也是很正常的,即使羅洋八是無心的,可她們到底是失去了丈夫和父親,她完全能夠理解。
可她到底也不是一個旁觀者,她是羅得七,切切實實的羅家人,她不希望這個完整的家庭出現裂痕,她不希望雪七沉浸在仇恨裡麵,這並不是她要為羅洋八開脫,純粹就是站在雪七姐姐的角度上的感受。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我怎麼看那位絲毫沒有這個意思啊?”蜜蜜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空間裡麵飛出來了,落在了桃蜜的肩膀上說道。
“什麼意思?”
“就是剛剛那位啊,她已經是肺癌了,依照現在的醫療水平,她最多隻有三個月可以活,可是為什麼在她人生最後的這三個月裡麵,她要讓自己親生女兒身上充滿了仇恨呢?她是不知道一個身負著仇恨的人,人生是有多麼的痛苦嗎?”
蜜蜜義憤填膺的說道,桃蜜不發一言,人生的最後三個月了嗎?
怪不得她見她臉色蒼白,明明比庚明子還要小兩歲的年紀,卻是老態龍鐘的,原來是有病在身上啊?
雪七知不知道她有肺癌?
離開餐廳的金秀雅蹲在路邊,蜷縮著自己疼痛的身體,剛剛因為著急,她的身體有些疼,出來的時候走的急,現在更加的疼了。
從包裡麵拿出來兩片止痛藥,沒有喝水,乾著咽下。
這是極效的止痛藥,同時也是最便宜,副作用數不勝數的那種,她馬上就要死了,絕症在身上,沒有必要去花錢治病,現在這樣就好了。
當年她帶著雪七父親的撫恤金離開了這座城市,去了彆的地方生活,並沒有再嫁人,一個人四處打工過活,她有意的避開羅家的事情。
剛開始那些年她確實是做到了,羅家的事情她根本就聽不到,過的也很好,可是韓國太小了,桃蜜就那麼突然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電視裡麵對優秀軍人的報道,麵容漂亮的女人,穿著軍人的迷彩裝,在攝像頭麵前侃侃而談,談他們作為軍人的職責和使命,還說她會有今天,和她父親的教導是離不開的,那時候她突然感覺非常的諷刺。
羅洋八教導她什麼了?殺害自己的戰友嗎?
那天她慌亂的關掉了電視機,之後的很長時間都不去看那個頻道,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逃避,明明是羅家對不起她們母女不是嗎?
她是關掉了電視機,可是羅家的事情,還是源源不斷的像她傳來,羅家的二女兒羅雪七也考上了一所非常優秀的軍官學校,將來一定不可估計。
聽到‘羅雪七’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忍不住看過去,同樣是穿著軍裝,笑容燦爛,她並沒有說話,隻有一個笑容和一張證件照,隻有這些,便億i嫁給你讓她移不開目光了。
之後她辭掉了工作,重新回到了那個她離開了二十多年的城市,城市的發展日新月異,她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沒有錢,沒有工作,沒有親人,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
而最可怕的是,她竟然在來到這裡兩個月之後被檢查出了肺癌,還是晚期的,她的生命,就隻剩下最後的三個月了。
雖然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她這種人不可能長命百歲,可是她也不想就這麼的死去,她本來以為她不怕死,可是現在到了緊要關頭,她發現她怕死,非常非常的怕死。
明明她一無所有,可還是眷念這個世界。
所以她找到了雪七,她希望能夠和雪七相認,可是她知道,雪七是個善良的孩子,羅家養了她二十七年,就算她丟下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她也是不會離開羅家的,雪七不離開羅家,她便永遠沒有辦法和雪七相認。
所以她便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了雪七,這樣隻要雪七離開了羅家,便會和她相認了,她給雪七灌輸那些仇恨的想法,同樣也是抱著這樣的念頭。
她又不傻,知道現在是法治社會,當年羅洋八殺死了戰友,還能夠繼續做軍人,還成為了一個中將,可見哪件事情的貓膩是有多大,如果雪七真的要去殺了羅洋八,她也會阻止的。
身體的疼痛因為止痛藥得到了緩解,站起來,攔了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
全然不知道在不遠處,桃蜜將她臉上所有的情緒都看在眼中,最後轉身離去。
雪七在學校裡麵,這些天她並沒有給學生上課,她也知道她現在沒有辦法去全心全意的上課,她不想要誤人子弟,便像學校請假了,但是她依舊住在宿舍裡麵。
她並不是完全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麵的,有時候也會出來透透氣,一個人在屋子裡麵,她很容易亂想,她不想要去想,可那些又是她不得不想的問題,所以她隻能出來透透氣,用短暫的時光來逃避一下那些讓她頭疼的問題。
“中隊長好,忠誠。”在樹蔭下,年□□從旁邊跑過來行了一個軍禮,雪七站起來同樣回了一個,見到學生,雪七難得露出一個笑容,把她自己的那些煩心事兒拋到一邊,笑著問道,“最近學習怎麼樣?我不在你們都沒有偷懶吧?”
“沒有,我們每天都有認真的聽課,就是李中尉太嚴格了,我們一點兒小錯誤他都要懲罰。”年□□同樣笑著說道。
“李中尉他為人是嚴格了一些,可那也是為了你們好,要知道現在對你們嚴格,以後上了戰場,你們才會發揮出最優秀的成績,我還在想著以前是不是對你們太多縱容了,以至於現在李中尉略施手段你們就說那是‘懲罰’。”
年□□撓撓頭笑了兩聲,“對了中隊長,你什麼時候會銷假上班啊,其實有時候心情不好,最好的辦法就是轉移注意力,隻要有事情去做,便不會胡思亂想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因為心情不好才請假的?”難道就不能是因為彆的事情嗎?她感覺她出來走走的時候心情都變好了不少的。
“那是因為你這幾天一直都在學校裡麵呆著,如果你是因為彆的事情請假的,那你一定能夠會去做的,而不是在學校裡麵呆著,所以我猜測你可能是因為遇到了什麼事情所以心情不好,而這件事情還不是特彆緊急的事情。”
年□□的一番推論讓雪七有些驚訝,竟然說的差不多全都對了,“你很聰明。”
“這和聰明沒關係,是作為一個軍校學生必備的素養,中隊長你教授我們偵查能力,我不過是根據你這幾天經常來這裡散步,還有彆的地方也都不去,日常的晨跑也都沒有參加,每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也都吃的很少,從此種種,推斷出來的而已。”
雪七不由得失笑,“我教你們偵查能力,結果你竟然用到了我身上。”
“中隊長你生氣了嗎?”
“我隻是感到很欣慰,你能夠在生活中觀察著這很好,你看看我們學校這麼多的學生,到了畢業的時候,根據往年的淘汰率是百分之十五,就算是從學校成功畢業的,也有好多學生做著和軍事無關的工作,真正運用了偵查技能的並沒有多少,可是學校還是開展了這項課程,不僅僅是因為隻有上戰場的時候才能夠運用到偵查技能,隻要你在生活中用心,任何事情我們都可以偵查。”
年□□點點頭,將雪七的話聽進去了,“中隊長,你在對待這些事情上如此通透,怎麼就在麵對你自己的事情上想不明白呢?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麼事情而煩心,作為你的學生,我還是希望你能夠開心快樂,不要去想那麼多的事情讓自己煩惱,如果真的是非常苦惱的事情,那不妨緩一緩,時間就是最好的良藥,無論什麼煩惱都能夠衝散。”
年□□的話雪七的腦袋裡麵循環,她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知道道理,卻不是誰都能夠坐到的。
她想要嘗試一下,也是需要時間的。
桃蜜在這段時間沒有去找雪七,給她一個可以思考的過程,最後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她都尊重她,這是作為一個姐姐給她的尊重,和羅家人無關。
現在停七在大學,學習的並不是和軍事有關的,就是一所普通的大學,和黃太子也開始了談戀愛,儼然是一個幸福的小女生,家裡麵的變故沒有刻意的去和她說,在她問起的時候也沒有不告訴她。
果然這個小女生長大了,不再是之前那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了,她知道有些事情,父母是不能和她說的。
隻是她終究有些接受不了,雪七姐姐,竟然不是她的親姐姐,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到的。
一直到兩個月之後,雪七終於聯係桃蜜了,桃蜜去了軍校,雪七出神的坐在宿舍裡麵,就連她站在門口都沒有發現,還是她敲門之後她才回過神兒來的。
桃蜜這才發現,她的眼睛竟然是紅紅的,顯然哭過了模樣,連忙走進去,“雪七你發生了什麼事兒嗎?”
“金女士,她走了。”
金女士,金秀雅?“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不是說三個月嘛,怎麼提前了?
雪七抱住桃蜜,從她身上汲取溫暖,她在一個小時之前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是她母親因為昏倒被送到了醫院,現在已經不治身亡了,她想了一下,才知道醫生所說的那位母親,就是金女士。
“姐,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不敢……”從小堅強的雪七第一次感到害怕。
之前金女士來找她,讓她為她父親報仇,報仇是肯定不行的,那時候她猶豫著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本來以為時間會是衝淡一切的良藥,可是僅僅是過去了兩個月而已,為什麼變化會這麼大?
曾經那個告訴她真相的女人,就這麼的死了,這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的。
“好,姐姐陪你去,你請假了嗎?”
雪七點點頭,桃蜜便帶著她從軍校出來,開車去醫院,雪七不愧是軍人,在這時候還是非常理智的,記住了醫院的名字,不至於腦袋裡麵一片空白。
去了醫院,問了前台,桃蜜和雪七一起來了病房當中,在走廊上,雪七的腳步越來越慢,桃蜜握著她的手也感到非常的顫|抖。
到底是母女,血濃於水,縱使二十七年沒有見麵,再見麵她們相處的也不是很愉快,可母女就是母女,血緣關係,就是她們之間最大的牽絆。,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