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不知道周衍川爭取一個月是想乾嘛, 也沒有打算過問。
說給他一個月,她就留足三十一天的耐心。
情場進入停滯階段的時候, 與此相對,鳥鳴澗的工作忙碌了起來。
啟動無人機巡邏隻是鳥鳴澗眾多事務中的一環, 他們作為聯合諸多環保組織的運轉中心, 不僅每天要和分散於天南海北的工作人員聯係, 還要審核排著隊等待基金會撥款的新晉動保項目資質。
林晚最近的主要任務, 則是編撰一套兒童科普手冊, 用於下線保護區在當地開展自然宣傳教育。
舒斐專門囑咐她:“許多保護區都在比較偏僻的區域, 當地兒童獲取專業知識的渠道有限, 需要儘量做得生動易懂。我記得你簡曆裡填了其他技能是會畫畫,可以做成用圖畫講故事的形式,寓教於樂,孩子們接受起來更容易。”
這對林晚來說不是難事,科普本就是她的老本行, 畫畫也是她從小課外班就學起的技能,至於講故事……
還真不是她自吹自擂, 她最擅長的就是跟人叨逼叨。
而且換工作這段時間,她差不多對鳥鳴澗的辦事效率也掌握清楚了。
有舒斐這個大魔王坐鎮, 什麼事都恨不得昨天下令明天就辦好,像在研究所時畫完的鳥類圖鑒石沉大海的事絕不可能發生。
因此她領到任務之後,立馬興致勃勃地乾了起來。
用繪畫形式教育孩子們要保護動物不是多麼新奇的主意, 但作為專業人員, 林晚必須要把每種鳥類的真實形象與亞種區分等細節都做到位, 可她的大腦不是無限量電腦硬盤,見過的鳥種也有限,多數時候還是要依靠專業文獻輔佐,連打一大堆草稿,心裡琢磨透徹了,才動手下筆。
其他同事有時候路過她的工位,也會饒有興趣地圍觀一陣。
某天徐康突發靈感:“你的畫風很有設計感,下次開會的時候,可以建議大魔王考慮讓你來做基金會的公益周邊。”
林晚筆尖一頓:“什麼公益周邊?”
“我們每年都會和品牌合作生產用於義賣的限量商品。你懂的嘛,現代人都喜歡限量的東西,加上買了就等於做公益,所以在年輕人那裡還挺受歡迎的。”
林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惜星創不做消費級無人機,不然配合這次合作還挺適合的。”
徐康八卦地看她一眼。
“看什麼看,我不是考慮到你跟星創的人混熟了,合作起來比較方便嘛。”林晚振振有詞,切換界麵開始研究卷尾鳥的羽毛分布。
徐康撓撓下巴:“說到星創,你那位周總好像出差去外地參加國際氣候會議了。昨天開會的時候我聽人說起還查了下資料,不少政要名人都會出席,來頭好像很大。”
你那位周總……
林晚咬了下嘴唇,心裡有點隱約的小歡喜,可又想到周衍川工作這麼繁忙,也不知道這一個月夠不夠用,一時間感到五味雜陳,乾脆笑嘻嘻地打趣道:“了解得這麼清楚?是你的郝帥告訴你的嗎?”
徐康:“……”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對郝帥說那句“快到我懷裡來”,否則也不至於成天被三個小姑娘拿出取笑。
送走一臉鬱悶的徐康,林晚才放下筆,打開瀏覽器搜索本月在國內召開的國際氣候會議。
會議全程為期五天,舉辦地點就是北方城市燕都。
林晚盯著瀏覽器愣了幾秒,忽然想到……
周衍川似乎就是燕都人。
·
燕都的下午,暑熱像點燃的火星,在空氣中掀起乾燥的熱度。
周衍川走出會議廳時怔了怔,仿佛已經不太適應故鄉的夏天。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無聲地笑了一下,明明大學四年和進德森的那段時間都在燕都生活,如今故地重返卻有種遠客到訪的感覺。
或許是心理原因作祟,他此時竟有些懷念南江潮濕且漫長的夏天。
助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側:“今天下午三點在麗晶酒店有一場‘氣候變化與科技革新’的研討會,會議預計五點結束,晚上七點請行舟科技的程總吃飯,中間有兩個小時沒有行程安排,到時安排您回酒店休息?”
周衍川坐進車內,鬆開兩顆紐扣,閉目養了會兒神,才淡聲說:“不用,我有私人安排。”
傍晚時分,刺目的陽光終於趨向柔和。
周衍川獨自開車來到燕北胡同。
下車後往裡步行幾分鐘,就能看見一間鬨中取靜的四合院。此時院門緊門,古樸的銅色被夕陽渲染得愈發沉寂。
周衍川打開院門,迎麵而來就是寬敞雅致的院落。
太久沒人居住,院子裡的海棠早已謝了,石缸裡曾經養滿的漂亮金魚也早已不知蹤影,隻有一塵不染的門扉透露出時常有人過來打掃的印記。
院門在身後輕輕閉攏,周衍川經過前麵的院落,徑直走向後院。
後院的景致與前院同樣冷清,他推開右側一扇房門,走進他小時候的房間,坐在窗邊看了會兒天空。
這是父母去世後,他逐漸養成的習慣。
每次回來也不住一晚,隻在這裡坐上幾十分鐘,宛如某種儀式一般,將最近經曆的事在腦海裡過一遍,既是整理過往,又是梳理頭緒。
他上次回來,還是決定離開德森的時候。
中途間隔好幾年,他經曆了簽下競業禁止協議暫離無人機行業、出國留學、回國創業、星創漸漸成長壯大,分明有許多與人生軌跡至關重要的大事,可不知為何此刻坐在這裡,滿腦子都隻有一個人的身影。
手機突然一震,把林晚從他腦海中驚跑。
周衍川拿過來看了一眼,發現是曹楓發來的消息。
曹楓:【今年的‘快遞’送到,我找借口說是公司文件拿過來了,還是老規矩,用碎紙機幫你處理掉?】
周衍川的手指在屏幕上碰了幾下,始終沒有發出那個“好”字。
此時窗外暮靄四沉,將空曠的四合院浸潤在黃昏的光線裡。遠處依稀傳來隱約的笑聲,興許是哪家的幾個小孩子正在外麵玩耍,嘹亮而稚嫩的童音嘻嘻哈哈,吵鬨著穿過古舊安寧的胡同。
周衍川起身去衛生間。
最初帶著雜質的水流儘之後,他彎下腰捧了一把水澆在臉上,濡濕的黑發稍顯淩亂地垂下來,把不連貫的水珠從臉頰送下去,滑過清晰突出的喉結,最後漸次隱入領口。
胸膛感受到一陣涼意。